幽深的地牢裡,彌漫着厚重的陰冷,牆壁石塊經過歲月侵蝕變得粗糙,石壁上水漬斑駁陸離,牆角長了許多暗綠色的苔藓。
地牢走廊挂着的火把發出昏黃而微弱的光芒,火光時而明亮,時而黯淡,照出靠牆坐着的晏青雲瘦弱的身軀。
他雙手抱膝,被謝予臻摟在懷裡。
兩個人的影子合二為一,親密無間。
牢房裡彌漫着難聞氣味,潮濕的黴味、陳舊的木頭味以及洗不掉的血腥氣交織在一起,刺激着人的嗅覺,這種氣味仿佛是地牢本身的呼吸,沉重而壓抑。
一陣陰風吹過,帶起刺骨的寒意,晏青雲不禁打了個寒顫,立即感受到從謝予臻身上傳來的熱氣,然而,這份溫暖如同枷鎖一般困住他,反而更加難受不适。
他的眼前是一片昏暗,依稀看到對方模糊的身影。他試圖掙紮,但雙手被牢牢地束縛,動彈不得。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熏香氣味,以及那熟悉的呼吸聲,這一切都讓他感到無比厭惡,肌膚上冒出雞皮疙瘩。
“隻要你叫我一聲相公,我現在就放你出去。”
“不用了,我不想出去。”晏青雲說。
抱着自己的人立刻一僵。
“為什麼?你剛才明明很快樂!”
“那又怎樣?”
晏青雲擡眸去看他。
謝予臻愣住。
是啊,那又怎樣?
“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嗎?”
晏青雲的聲音在地牢中聽起來很幽冷。
“我聽說,當年令慈也不願意離開庵堂,令尊很希望她能離開,用盡一生之力也沒成功,侯爺,你沒想過當年你母親為什麼不離開庵堂嗎?”
謝予臻仿佛被人戳中什麼似的,随着晏青雲的話睜大了眼睛。
他的陳年舊傷正在被人翻出來。
晏青雲總是輕易就能紮中他内心最柔軟的地方。
越愛的人,刺的刀子越準。
“侯爺,你父親一輩子沒辦成的事,你認為你能辦到嗎?”
謝予臻的表情開始出現裂痕,像雪雕一寸寸在太陽底下融化。
“你父親求了一輩子至死也沒得到,你也一樣,你也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這就是你們謝家人的命運。”
晏青雲推開愣神的謝予臻。
“老天爺在借我之口告訴你,強取豪奪,是要付出代價的。”
晏青雲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衣衫。
上次的婚服被謝予臻撕碎後,謝予臻讓下人送來晏青雲以前常穿的衣衫。今日他穿了一身白衣,在不需要誘惑謝予臻的時候他最喜穿普普通通的粗麻白衣。
他坐在破破爛爛的木闆床上,白衣上沾了灰塵,不僅無損他的魅力,反而襯托得他更加幹淨。
從骨子裡冒出來的幹淨。
他可以被人占有,被人侮辱,被人強迫,但他永遠不會改變初心。
被喂了藥又怎樣?身體給了謝予臻,他的心還是自己的。
謝予臻以為能用藥物控制晏青雲,他未免太過天真。或許别人會就範,但這個人絕不會是晏青雲。
“侯爺,我以前覺得你可笑。”
昏暗火光映照下,他蒼白的臉上發出暈黃的微光,眼睛亮得一如既往。
“現在我不這樣認為了。”
晏青雲歎了一口氣。
蹙起眉頭,露出一個憐憫對方的表情。
“我隻覺得你可悲。”
謝予臻如被雷擊,踉跄着後退幾步,面容藏在火光照不到的陰影裡,像一個黑暗中的魔鬼,毫無存在感。
他的靈魂正在片片凋落。
他好像快要崩塌或者正在崩塌。
伴随着金絲雀的哀哀悲鳴,晏青雲的聲音清清楚楚傳入謝予臻耳中。
“何必強求?”
謝予臻喉結動了動,吞咽一口唾沫,嘴唇蠕動了半天,發出猶如沙粒摩擦般的嘶啞聲音。
“如果我非要強求呢?”
晏青雲不再說話。
今天他已說得夠多。
若對方聽不懂,說再多也沒用,若對方聽得懂,根本不用說一個字。
謝予臻身居高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任性慣了,他以為他的霸道是上位者理所當然的施舍,從沒想過别人願不願意接着。
對謝予臻這種人,說再多也是對牛彈琴。
晏青雲疲憊地坐在牆角,閉上雙眼,仿佛睡着了。
鳥籠裡的金絲雀不停撲騰着翅膀,試圖沖破束縛它的牢籠。
喙尖一次次狠狠啄向木欄杆,發出清脆而堅定的聲音。
當當當……
地牢裡回蕩着金絲雀啄擊的聲音,在空曠而寂靜的封閉空間顯得格外刺耳。
上等金絲楠木制作的鳥籠欄杆十分堅固,金絲雀的啄擊隻是徒勞,它的喙尖磨得滲出絲絲血迹,它還在一刻不停地啄着。
當當、當當、當當……
從這一天起,謝予臻每天都來找晏青雲。
他每天都喂晏青雲從百花樓得來的秘藥,晏青雲果然乖順柔軟,随便他怎麼折騰都行。
可是一旦下了床,又是一副冷漠麻木,拒人千裡的樣子。
倆人情熱時,謝予臻摟着晏青雲說,你看,你的身體越來越接受我了,你現在被藥物改變,已經沒了男人就不行吧?不如你跟我出去,我們還像以前一樣過日子,我就是你的解藥,我能帶給你快樂。
晏青雲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着謝予臻。
侯爺,是哪個告訴你,一個人被喂了藥一定要找男人解決,難道這人是殘廢沒有手嗎?
又是哪個告訴你,被長期喂藥的人會被改造身體,變成沒了男人就不行的?
你春宮話本看多了,還是在百花樓聽書聽來的?
你是被故事給騙了吧?
于是謝予臻又一次被氣走。
剩下晏青雲繼續坐牢。
窗外的蝴蝶仍舊清晨造訪。
晏青雲和蝴蝶說話。
你好呀小家夥。
你能替我送信嗎?
如果我也有一雙翅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