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謝予臻喝得差不多了,晏青雲說道:“侯爺為了我趕走所有妾室,我實在是于心不忍,不如留下白青青吧。”
謝予臻斜睨他一眼,說不上眼裡是什麼表情。
“為什麼留下她?”
“白青青會醫術,留着她會有用的。”晏青雲一副為謝予臻着想大公無私的模樣,拽着謝予臻的手臂,來回拉扯,“好不好啊,侯爺?”
謝予臻無奈道:“好。”
門外傳來一陣喧鬧之聲,似有人在門口吵鬧着要進來。
謝予臻和晏青雲在一起的時候不許人打擾,特在門口安排侍衛看守,沒有謝予臻的命令,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得入内。
吵鬧聲越來越大,謝予臻和晏青雲已經聽出來,要闖進來的人是江玉容。
“讓他進來。”謝予臻面沉似水。
伴随侍衛閃身相讓,房門被大力推開,江玉容穿着一身灰色僧袍,手中拿着串佛珠,一陣風般跑了進來。
他跑得很急,眼中燃燒着一團烈火,嘴唇緊抿,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不爆發出來。但顫抖的雙手和慘白的臉色,還是洩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那雙原本明亮的眼眸中此刻凝滿淚水,泫然欲泣。
多日不見,他清減了許多,從衣着和佛珠來看,他在靜心庵這些日子似乎在修佛,可惜完全沒有學到佛家的四大皆空,還是有很深的執念。
晏青雲隻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忍再看,他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江玉容目光迅速定格在謝予臻身上,快步走過去,聲音帶着顫抖:“他們說你要驅逐我出府,是真的嗎?”
謝予臻雙手一攤:“是又怎樣?”
江玉容眼淚流下,哽咽着說:“你娶我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什麼?”
謝予臻無動于衷,自顧自喝酒。
晏青雲望着江玉容,猶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江玉容多麼得意驕傲,當時他還耍着正妻的威風,讓自己跪在雪地裡,那時候他穿着錦緞棉袍和狐狸皮披風,很有些王公貴族的氣派,現在他穿着灰撲撲的僧袍,臉上也不再擦脂粉,像退潮後裸露的沙灘,顯出真實到殘忍的歲月痕迹。
他曾給晏青雲留下那麼嬌媚的印象,現在隻剩下狼狽。
在靜心庵的日子很不好過,多日不見,他的臉上帶着藏不住的疲憊和倦意。
他不算老,但也實在沒法說一句青春年少。
他進府已經十年。
十年,曆經風雨,眼看着謝予臻從一個毛頭小子變為今天人人稱頌的戰神。
他陪伴謝予臻走過最難走的路,如今謝予臻一腳把他踢回娘家,自己走了。
他無力挽留。
就像無力挽留昨夜枕頭上掉落的那根頭發一樣。
他的頭發還沒有白,眼角少許皺紋也不算明顯,但他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他站在原地,看着謝予臻走遠,留給他一個冷酷的背影。
他一邊無力挽留,一邊挽留。
他撲到謝予臻身前,跪在地上抱住謝予臻的大腿,大聲哀嚎,“侯爺,别趕我走,我願意做妾,隻要不離開侯爺!”
謝予臻面上帶了不耐之色,收回自己的腿。
江玉容淚水流了滿臉,用怨毒的目光看着晏青雲:
“就因為一個晏青雲,你要把全府上下所有人趕走,你是不是失心瘋了?你會後悔的,你看看你現在的臉色,你身子虧空,内力耗損,你沒發現你每次和晏青雲在一起的時候身體都很難受嗎?一定是他搞得鬼!”
江玉容伸手指着晏青雲。
“你武功就要被他廢了,你還把他當什麼好人呢!你為什麼要為這種人付出這麼多,他根本不值得!”
謝予臻的臉上終于有些松動。
“因為我傻,我蠢,行了嗎?”
江玉容愣住,不知道說什麼好,像第一次認識謝予臻那樣仔仔細細地看他。
他從自己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仿佛才意識到,這一切的根源不是晏青雲造成,而是謝予臻。
他好像找錯了罪魁禍首。
謝予臻則懶得看江玉容。
本想留個體面,江玉容一來,撕破了最後的遮羞布。
那便不再遮。
謝予臻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開了江玉容。
江玉容追上去,在他身後摔倒,凄慘叫了一聲:“侯爺!”
謝予臻沒有回頭。
不管是對是錯,他選擇的路,從來都不會回頭的。
晏青雲見江玉容跌倒,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上前一步想扶起他。
江玉容揮開晏青雲遞過來的手:“不用你裝好人!你以為你會有好結果嗎?我告訴你,早晚有一天侯爺會像厭棄我一樣厭棄你!你得意不了多久!”
江玉容狠狠扯着手中的佛珠,随着他對晏青雲的怒罵,佛珠被他激動之下扯斷了,圓滾滾的珠子四處迸濺,有一顆砸到晏青雲臉上。
晏青雲不由得向後退去。
抵到一個溫暖厚實的胸膛。
接着感覺自己被一隻手臂牢牢護在懷裡。
晏青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謝予臻。
同時耳中聽見謝予臻對江玉容說了最後一句話。
他隻說了一個字。
“滾。”
冷漠的聲音,施舍的語調,不耐的語氣,像面對一個蝼蟻。
“來人,”謝予臻冷冷道,“把他扔出去。”
侍衛們在謝予臻示意下進來,強行拖走失魂落魄的江玉容。
江玉容掙紮着不願走,到了門口眼看要出去,又回頭看一眼謝予臻。
“侯爺,如果有朝一日你落難了,就來找我。”
謝予臻根本不看他。
他在看着晏青雲。
燭火在他的眼睛裡跳躍,他的眼神深邃莫名,既多情,又似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