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知遠醒了。
剛醒來的他還有些迷茫,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望了望周圍景物,認出這是自己從小和娘親一起住過的昨非居,“我怎麼在這兒?”
甯知遠試着從床上起身,晏青雲忙扶住他,幫着他靠坐在床頭,給他後背塞了個枕頭,摸了摸脈,感受到脈搏有力的跳動,除了長期卧床病人必有的氣虛體弱經脈瘀阻之外沒什麼大問題,心頭稍松。
“我這是……怎麼了?”甯知遠有些迷糊,“我好像睡了一個長長的覺,我記得我在戰場上,怎會來到這裡的?”
甯知遠滿肚子的問題要問,晏青雲一個也答不出。
他癡癡凝望着甯知遠,眼中蓄滿了淚。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過去抱住甯知遠,淚水蹭在甯知遠的脖頸裡,沾濕了他的衣領。
“青雲……”
甯知遠撫摸着晏青雲柔軟的發頂,一下一下,輕輕地安撫。
“你怎麼了,别哭啊。”
晏青雲根本止不住眼淚,越來越委屈,哭得傷心極了。
當初見到甯知遠受傷的那一刻他都沒哭,現在甯知遠醒來他卻哭作一團,長久以來的堅強瞬間化為泡沫,一觸即碎。
撐得住和撐不住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當甯知遠昏迷不醒的時候,晏青雲是沒有選擇的權利的,甯知遠一醒,他好似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也可以選擇軟弱。
他像一隻在外面受了欺負的小獸,回到窩裡大哭特哭,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管了,躲在甯知遠的懷裡毫無顧忌地釋放自己的情緒。
甯知遠越是溫言軟語安慰他,他越哭得厲害。
良久,久到晏青雲自己都不好意思,才從甯知遠懷裡擡起頭,頂着一對兔子眼,帶着滿臉淚痕,癟着嘴,委委屈屈地瞥甯知遠。
甯知遠伸手為他擦去臉上的淚。
他并不太擅長做這種事,這是他第一次給人擦眼淚,以往他的人生經曆裡隻有給兄弟們擦血,這使得他的力度過于大了,快把晏青雲臉上刮下一層皮來,晏青雲本就肌膚嬌嫩,被粗糙的大掌摩擦得很痛,癟着的嘴巴撅起來,瞪了他一眼,自己低頭用袖子胡亂抹着。
甯知遠看得笑了起來,大掌捏了捏晏青雲的後脖頸,額頭抵住晏青雲的額頭,“這麼大的人了還哭哦。”
晏青雲狠狠咬了他的肩膀一口,洩憤般用力地咬。
甯知遠疼得一縮肩膀。
晏青雲看見他肩膀上留下一個清晰的壓印,滿意地笑了。
甯知遠看了看四周環境,“我還以為我受傷後會回答到你我二人的小家,想不到醒來居然在這裡。”
晏青雲穩了穩情緒:“一開始武嶽川确實把你帶回了咱們家,後來侯爺……”提到侯爺這兩個字,晏青雲明顯頓了一下,神色不太自然地接着說下去,“……把你弄進府裡修養。”晏青雲的話省略了太多,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武叔人呢?”
“他死了,他說他開門晚了害你變這樣,自殺抵命,給你個交代。”
甯知遠聽了默默。
低頭看一眼自己瘦弱的軀體,感受着體内瘀阻的真氣,明白了什麼。
“我昏了很久?好像發生了很多事?”
“你昏迷一年多了。”晏青雲怕他冷,給他蓋上被子,“确實發生了很多很多事,以後我慢慢告訴你,你剛醒來,切忌勞神。”
甯知遠抓住晏青雲伸過來的手,驚訝地說:“一年?”
晏青雲垂下眼眸,不知為什麼,他有些慌亂,害怕甯知遠繼續問下去。以他對甯知遠的了解,他清楚知道甯知遠最想要問的是什麼。
他很怕甯知遠問到那個問題。
如果甯知遠問:你怎麼在這裡?
他要怎麼回答?
——因為我已經嫁給了謝予臻,這是我的新家,我自然在這裡?呵。
一年足以改變很多事,晏青雲已經從甯知遠的愛人,變成了甯知遠的弟媳婦。
這個事實不知道能不能打垮甯知遠,反正已經先一步打垮了晏青雲,晏青雲無法面對得知這一事實後的甯知遠。
實在難以啟口,拖一天算一天吧。
晏青雲拿起床邊幾上的藥碗,“我先喂你喝藥。”
甯知遠既已醒來,便不想被人伺候,直接從晏青雲手裡拿過碗,一仰脖自己喝光,把空碗遞回。
晏青雲見他能自己喝藥了,又歡喜,又有點莫名的失落。
忙拿起空碗放回去,掩飾什麼似的背對甯知遠,拎起茶壺,給甯知遠倒碗水。
他穿着一身白色亵衣亵褲,衣擺輕輕飄動,褲腳繡了幾株墨色的竹葉,獨特而雅緻。
身材修長,曲線流暢,隔着輕薄衣物透出纖纖細腰。
手腕輕轉,茶水傾瀉而出,落入白瓷碗中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侯爺人呢?能不能幫我叫他來,我有事問他。”
甯知遠的印象還停留在戰場上被人出賣的一刻,他懷疑謝予臻叫武嶽川暗害自己,既然武嶽川已死,那便找謝予臻,罪魁禍首便是謝予臻。
晏青雲眼神閃爍了一下,“他……他出征了,他不在,你有什麼話等他回來再說。”
甯知遠見了這種反常的表現,就是再遲鈍的人也發現不對,何況他與晏青雲這般親密,對晏青雲那麼了解,他終于仔細看了看他的衣服。
晏青雲穿的衣服,侯爺也有一件同樣的,他曾見侯爺穿過。
晏青雲和侯爺的關系顯然很親密,如果隻是單純的“嫂子”和“小叔子”,他們不可能穿一模一樣的貼身裡衣。
那麼,他最愛的人和想要害死自己的好弟弟,現在發展到哪一步了?
在他缺席的一年時間裡,他們勾搭到一起去了?
他們現在是什麼關系呢?
晏青雲為什麼阻止自己見謝予臻?他在袒護什麼隐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