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想過會這樣。
晏青雲絕望地發現,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和甯知遠走到了絕路,沒有一丁點别的可能了。
“甯大哥,你,你能明白我嗎,”晏青雲哆哆嗦嗦,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還願意聽我解釋嗎?”
“不用解釋。”
果然!
懸着的心終究是徹底死了。
“我都明白。”
什麼?
晏青雲愣住。
沒聽錯吧?
他在說什麼?
“你真明白?”
“明白,”甯知遠眼裡充滿心疼和仇恨,“我明白你是為了給我報仇才嫁給他的。”
晏青雲耳中如同炸開一個大雷,嗡嗡作響,腦子發麻,一片空白。
甯知遠向前走近一步,強大的氣勢從他瘦弱的身軀上發出,他這一刻像座山一樣,高大巍峨,不可逼視。
晏青雲不禁向後退了一步,垂下頭去,手指揪着衣角,反反複複揪來揪去,試圖抓住什麼又終究是徒勞。
感覺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擡起自己下颌。
于是不得不仰望他。
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被逼着看向他。
“我不管這一年以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管你怎麼變成謝予臻的妻,我就問你一句話。”
甯知遠的目光像釘子般盯住他,不許他逃避,更不許他撒謊。
“你現在過得快不快樂?”
眼淚瞬間決堤。
甯知遠一句話讓晏青雲全副武裝好的盔甲轟然破碎。
晏青雲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我不快樂。
可是沒有人在乎。
我快不快樂,并不重要。
“他對你……好嗎?”
他對我不好。
他還把我關起來強迫我。
你都不在,我找誰說去?
我隻能讓自己的心封閉起來,讓自己麻木,假裝我很好。
為什麼在我已經習慣之後你還要來惹我?
“如果你快樂,我可以放手,我會回歸到一個大哥的位置,永遠保護你,不再對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如果你不快樂,為了給我報仇才不得不進府,每天陪在一個不愛的人身邊……”
“我不是為了給你報仇!”
晏青雲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我現在有錢有勢,吃穿不愁,我過得很好,我什麼都沒為你做,你不用覺得欠我,我進府是為了我自己,跟任何人都無關,就算我要報複他,那也是為了我自己,你可千萬别多想。”
甯知遠的手向上伸去,在晏青雲頭上撥了撥。
“你知道嗎,你都有白頭發了,一年不見居然長了白發,你過得很辛苦吧?”
“我才不辛苦,你不用替我擔心,我真的很好很幸福。”
“那你哭什麼?”
晏青雲趕緊擦去臉上的淚。
他可以說謊,但他沒法控制自己流淚。
甯知遠一醒來,就好像激發了他的流淚機制,讓他長久以來壓抑的情感有了發洩的口子,一股腦全沖出去,想收也收不回。
“我知道你不想我愧疚自責所以才這麼說的,青雲,你總是把我放在你自己之前,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為自己着想?你這樣,讓我怎麼放心把你交給别人?你老實告訴我,這種日子,你還想不想繼續過?”
晏青雲不知道怎麼說。
剛擦去的眼淚又将湧出。
僅是控制住不要流淚已經耗盡全部力量。
他呼吸急促,情緒激動,臉龐從慘白變成通紅,眼睛被淚水浸濕,更顯得波光潋滟。
長長的卷翹的睫毛沾了淚,讓他看上去像一支帶着露水的可憐兮兮的小草。
“我明白了,你不想,那你就不用繼續過這種日子。”
甯知遠抓住晏青雲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邊,距離他的臉不到一寸,俯視着他。
“我帶你走,咱們不報仇了。”
晏青雲喏喏的,嗓子眼如同被什麼東西堵住,說不出一個字來。
“咱們離開侯府,躲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永遠在一起,長長久久的,再也不分離,就咱倆,一輩子,你說好不好?”
晏青雲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咽了一口唾沫,哆嗦着問:“你要和你弟弟争嗎?你不是向來最疼他?他讓你死你都毫不猶豫去死的嗎?你現在敢和他争了?”
“我敢,我從來都敢,我隻是不願,我總記着娘跟我說要讓着點他,可是這麼多年,這麼多次,我也讓夠了吧。”
“那他來追我們怎麼辦?我們要一輩子亡命天涯嗎?”
“他敢追來,我就殺了他。”
“殺了他”三個字,讓晏青雲再一次被震住。
看似沒脾氣的甯知遠說到底還是一個殺手。
他殺人很熟練,他從十三歲開始殺人,他可以殺别人當然也可以殺謝予臻。
“我什麼都可以讓,唯獨你不能讓。”
甯知遠眼中黑沉沉一片,像濃稠得化不開的墨。
晏青雲從來沒見過甯知遠這種可怕的樣子。
他在晏青雲面前一直是溫柔的,溫柔到晏青雲常常忘記他是地獄門門主,是譽滿江湖的天下第一殺手。
他氣勢大增,眼裡帶了瘋狂之色,臉上一派陰狠。
有一團火焰在他眼中燃燒,熊熊烈火席卷四周,連同晏青雲一起被烈火灼燒,晏青雲感覺渾身燥熱,心跳發急,血液似要沖出血管。
“你告訴我,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你恨他嗎?”
“……”
恨。
可是不希望你因此而惹上麻煩。
“隻要你一聲吩咐,我現在就去召集手下,重建地獄門,組織刺殺,我的功夫雖廢了大半,但殺人不一定隻靠武功,我總會想到法子的。”
“不!不要殺他!”
晏青雲抓住甯知遠的胳膊,大喊出聲。
甯知遠立刻變了臉色。
他的目光變得更加黑沉,沒有絲毫光亮。
之前那種瘋狂陰狠的表情收斂起來,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你對他有情?”
這句話從甯知遠胸腔最深處擠壓而出,帶着濃重的血腥味,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在用生命的力量呐喊。
“你怎麼可以對他有情……”
甯知遠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了,他說話的樣子就像一具空空的軀殼,仿佛瀕死的野獸在暗夜中咆哮。
“不!不是這樣的,”晏青雲急忙喊出來,“是我們根本打不過他!我不想你冒險!”
“那你就跟我走!”
甯知遠抓住晏青雲的手腕,将晏青雲拎到面前,力量大得晏青雲跟着踉跄了一下才站穩。
手腕上皮膚相接的地方像被熔爐中的鐵水灑到,炙熱而慘烈。
晏青雲被燙得心髒狠狠一抽。
“可是,”他垂下頭,“可是我已經不貞……”
“我不在乎!”
甯知遠怒吼。
濃烈的情緒如同火山爆發般噴薄而出。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個?你跟我走吧!”
晏青雲的淚從眼眶裡流出,大滴大滴順着臉龐滑下。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這一年我每時每刻都在幻想你醒過來帶我走。”
甯知遠松了口氣,渾身的怒氣刹那間消失無蹤。
拽着晏青雲的手,走向房門。
“那我們現在就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