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晏青雲出聲阻止,或者表現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甯知遠極可能會分心。
晏青雲雖然武功比不了甯知遠魏十七這類頂尖高手,但心氣格局卻很大,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甯知遠反倒能做到心無旁骛,增加一分勝算。
整個逃亡途中,晏青雲從來沒拖過後腿,他不是攀附在甯知遠身上的淩霄花,而是與甯知遠并肩的橡樹。
他從不阻止甯知遠陷入危險中,他隻是默默做好同生共死的心理準備。
對于他來說,甯知遠醒來後的每一天都是賺的,多活一天算一天,若不能活,那麼一同慷慨赴死也不錯。
在這種活着還行死了挺好的心态下,他們才能逃了這麼久,一次次化險為夷。
魏十七持劍攻上,直取甯知遠咽喉,甯知遠側身一閃,魏十七步步緊逼,得勢不饒人,甯知遠連連後退,晏青雲看得提心吊膽,膽戰心驚,雙手捏成拳頭,目光跟随兩個上下翻飛的人影。
甯知遠一直退到晏青雲身前,退無可退,穩住身形,在魏十七攻來的時候沒有躲避,右手向前探去,一拉一拽,動作快得看不清,也不知怎麼搞的,魏十七的劍突然到了甯知遠手裡。
這一下形勢逆轉,甯知遠手中有劍,魏十七赤手空拳。
魏十七毫不慌亂,當機立斷抽出腰中軟劍,手腕一抖,軟劍呈一條直線,刺向甯知遠胸膛。
甯知遠急忙閃身,仍在躲避,沒有還手。
魏十七緊追不舍,軟劍唰唰疾刺。此時甯知遠身後是一棵大樹,眼看無法躲避,結果甯知遠右腳一蹬樹幹,沿着樹幹翻身上樹,雙腳勾住樹幹,頭朝下,持劍擺出防守之勢。
魏十七縱身飛上,繼續出擊,甯知遠提氣從樹上飛落,落到地面時剛好魏十七的劍也跟着到了。
劍尖停留在甯知遠咽喉三寸的地方。
懸而不動,沒有刺入。
劍氣将甯知遠一縷鬓發削斷,飄飄向下落去。
甯知遠喘着粗氣,汗水順着臉頰流淌,在臉上沖刷出一道道痕迹,顯的有些狼狽。
而魏十七臉不紅氣不喘,明顯體力和身體素質要高出一大截。
“你赢了。”甯知遠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嘴唇幹裂,一滴血珠從裂出的小口上冒出來,凝在甯知遠的下唇,甯知遠伸出舌頭舔舔嘴唇,嘗到鐵鏽般的血味,于是整個唇都紅透了。
在魏十七來之前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怎麼睡覺,一天沒吃東西,隻喝了點山泉水,連續奔逃不得休息,讓他身體和精神都到達極限。
魏十七沒有勝利的喜悅。
“我剛才一共出了二十三招,你除了奪劍一招沒還。”魏十七深深望着甯知遠,“你為什麼不還手?瞧不起我?我還不夠格做你的對手?”
甯知遠搖搖頭:“沒有瞧不起你,你的武功應是年輕一代第一人,我不還手是我沒找到機會,你知道的,即便是以前我在招數上也并不如何精妙,隻是憑着輕功獨步天下,現在飛不動了。”
“說得沒錯,你其實根本不會什麼劍招,你隻會殺人。你不想殺我,所以也就不出手了。剛才我進攻的二十三招裡,一共露出七次破綻,有兩次是故意誘敵,有五次是真的可以殺死我,你都沒動手。鼎鼎大名的江湖第一殺手是沒看出那五次破綻,還是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居然還想偷偷手下留情?”
魏十七看着這個讓他永遠看不透的人,眼睛裡充滿不解。
“為什麼這樣做?”
甯知遠沉默不語,顯被魏十七說中。
“你剛才本有機會殺我卻不殺,既然如此,難道我還能厚顔無恥要這個虛名?”
魏十七放下了劍。
“這一戰我認輸。”
甯知遠和晏青雲皆感意外,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看到相同的驚訝。
正在這時遠處又駛來一匹馬,馬上坐着一名黑衣暗衛,甯知遠不認識,是個生面孔。
此人面上露出打到獵物的喜色,從馬上飛躍而下,“魏總管,你追到他們啦?”
“太好了,這次侯爺肯定重賞!”這人興沖沖跑過來,“魏總管怎還不動手?要不要小的先替你打頭陣?”
甯知遠心中一凜,剛才僅剩的力氣被魏十七消耗光,若再打一場,恐怕生死難料。
魏十七對暗衛說:“行,你先去探探路。”
暗衛提劍走向甯知遠,背對魏十七。
魏十七手腕一抖,刺中暗衛後背,将人刺了個對穿。
這一下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暗衛低頭看着胸口的劍尖:“為……什……麼……”
魏十七拔出寶劍拔出,屍體轟然砸在地上,鮮血一點點在黃土地上鋪開,形成一團觸目驚心的紅。
魏十七瞪着還沒反應過來的甯知遠和晏青雲,低低喊了一聲:“走!”
“你……”晏青雲剛說了一個字。
但見魏十七手腕翻轉,劍尖對準自己,從左肩到右胯狠狠一劃。
鮮血冒出,染紅衣襟,又從衣角低落。
魏十七連點身上大穴止血,面色慘白,汗水從臉上湧出,他忍着疼出的冷汗,指了指暗衛的馬,“又來一匹馬,現在有兩匹馬,正好你們一人一匹。”
甯知遠總算反應過來,拉住魏十七衣袖:“一起走!侯爺不會放過你的!”
“不行,後面還有追兵,我留下來替你們斷後,你們才走得脫。”
甯知遠急道:“我不能扔下你不管,以我對侯爺的了解,他一定會殺了你。”
“不會的,你昏迷這一年,侯爺對我愈發器重,他不忍心殺我的。”
魏十七牽過馬缰,塞進甯知遠和晏青雲手裡,不由分說把兩人推上馬背,劍柄一拍馬臀。
健馬揚起四蹄飛奔而去。
煙塵大起。
殘陽如血。
古道荒涼。
路邊的矮樹在風中搖曳,發出沙沙響聲,似在為他們送别。
“走吧!走得遠遠的!永遠别回來!”
魏十七在健馬卷起的煙塵裡大吼,被他自己刺出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衣襟,他在夕陽裡化作一道血紅的影子,甯知遠在馬上回望,隻見到一抹悲涼的紅,漸漸的,紅影縮小,完全消失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