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回家後立即動手收拾出家裡最大最好的那間客房。
換上曬好的被褥,拿水把地闆洗了三遍,裡裡外外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正如他所說,這間客房的條件比晏青雲卧室好多了,讓甯知遠住在這裡才算不怠慢了恩人。
黃昏時分,甯知遠拿着幾件換洗衣物,站在晏青雲卧室門口,看晏平往客房裡搬水桶、臉盆、柴火、恭桶等等一大堆日用物件,回頭對剛做完飯從廚房走出來的晏青雲一揚下巴:“你看。”
晏青雲順着甯知遠的示意去看自己爹,感慨說:“我爹什麼都往裡搬,這是要你在客房住到老死嗎?”
晏青雲臉上手上蹭了竈堂黑灰,甯知遠擡手想給他擦擦額頭,眼角餘光瞥見晏平正往這邊看,沒敢給他擦,隻把胳膊伸過去。
“用我衣袖,自己擦擦臉上灰。”
晏青雲跟他用不着客氣,拽起衣袖囫囵抹了一下,眼睛仍在看晏平。
“完了,我爹這副架勢,我本想過幾天再把你弄回我房裡的事看樣子要告吹。”
晏青雲癟了癟嘴巴,故意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以手掩面,“郎君,看來你我就要被棒打鴛鴦,勞燕分飛……”
甯知遠抓住他的手,往下一拿,看見他臉上清清楚楚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到底有沒有計劃,你準備就這麼拖着?”
“這就是我的計劃。”
晏青雲振振有詞。
“以我對我爹的了解,他是一頭順毛撸的犟驢,他認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我們隻能讓他一點點習慣你、接受你,若是現在跟我爹攤牌,除了被我爹趕出家門我想不到别的結局。我和我爹分别這麼久,未在膝下盡孝,實在不想再惹他生氣。”
說到這兒,晏青雲又有點心虛,偷偷瞧一眼甯知遠的臉色。
直接被甯知遠點破:“不用瞧我,我沒生氣。”
晏青雲聞言嘿嘿笑起來。
接下來甯知遠的一句話卻又讓他笑不出。
“但你這麼拖下去肯定不是辦法,你爹八成已經看出來了所以才要我去住客房。”
晏青雲大驚:“不會吧?我爹怎麼看出來的?我在他面前很注意,沒有對你動手動腳的啊!”
“……”
“我也沒摸你!沒親你!他怎麼可能知道?”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晏青雲垂頭喪氣:“也是,哎呀,那怎麼辦?”
“涼拌。”
甯知遠抱着換洗衣物走向新居,學着晏青雲的語氣,也故意說: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我夫妻今日便要天各一方,萬望珍重。”
兩人正在那裡玩生離死别的遊戲,晏平收拾完了走過來,兩人立刻鼻觀口口觀心,擺出一副老僧坐禅的模樣,穩如泰山,神色不動,讓晏平什麼蛛絲馬迹都找不出來。
“客房收拾妥當,請甯公子看看合不合心意。”晏平對甯知遠說。
甯知遠垂首抱拳:“多謝伯父,有勞伯父,小侄近日多有叨擾,實在不好意思。”
“甯兄弟客氣,不嫌條件簡陋就好。”
兩人一個自稱“小侄”,一個叫對方“甯兄弟”,甯知遠自己願意當晚輩,晏平非要把他拔高,從這一點上看想讓晏平接受甯知遠,仍然任重道遠。
甯知遠就這樣搬離晏青雲卧室,獨自住進客房。
客房距離晏青雲卧室并不算很遠,農家小院不像鎮安侯府,再大也面積有限,晏青雲還是能随時去找甯知遠。不過有一點不好,晏青雲想要去客房,必須經過父親卧室。
到了晚上,晏青雲偷偷摸摸從房間裡走出來,借着月色正往客房走,忽然聽見旁邊傳來一聲咳嗽:“咳咳咳!”
晏青雲吓了一跳,循聲望去,隻見父親端坐在靠背椅上,面沉似水。
“這麼晚了,上哪去?”
“去……去茅房撒尿。”
“屋裡不是有夜壺麼,你平常晚上不都是用夜壺的嗎?”
“今天想出去撒尿嘛。”
“行,那你去吧。”
晏青雲繃住臉,不在臉上露出任何表情,真的去了茅房,這一晚倆人就沒見上。
第二天晚上,甯知遠推開房門,跳上房子,剛要借用輕功從房檐上遁走,聽見坐在院中的晏平打招呼:“甯兄弟。”
甯知遠真氣走岔,這口氣一洩,差點受内傷,忙從房上跳下,“伯父這麼晚還沒睡啊?”
晏平大喇喇坐着,搖着扇子扇風,“甯兄弟不是也沒睡嗎?我在乘涼,你在幹什麼?”
“鍛煉身體,”甯知遠面不改色地說,“我能有這一身武藝全靠每晚堅持不懈鍛煉所緻。”
“哦?原來是這樣?厲害厲害,那請便吧。”
于是第二天晚上,甯知遠跳了一整晚房子,硬是沒敢跳到晏青雲房裡去。
第三天晚上,晏青雲想這都兩天了,父親總不會一直守着吧,結果一出屋,又看見父親坐在原位置。
晏青雲走過去佩服地說:“爹,你不困嗎?”
晏平說:“還成吧,你不困,我就不困。”
晏青雲和他爹飙上了,倔脾氣上來,拉着他爹走到院内大槐樹下,往石凳上一坐:“行,爹要是不困,那兒子陪你下棋吧。”
于是第三天晚上,父子倆下了一宿棋。
當然晏平畢竟年老,精力不如兩個人旺盛,看守幾日也就罷了,晏青雲和甯知遠還是能找到相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