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内,那幾個弟子跪在下首,他們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肅穆。厲淵站在一旁,身姿筆直,垂着頭看不出他的表情。
沈淮序靜靜伫立于另一側,他的身影宛若一株懸崖上的青松,挺拔而堅韌,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信賴他。
他淡淡解釋了一番他所看到的情形,随後朝執戒長老淩霜微微颔首,道:“前輩,此事若不徹查個水落石出,讓無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豈不是成了世人的笑柄?”
淩霜沒有回應,隻是緊皺着眉頭,神情凝重,視線在下方跪着的弟子身上來回巡視。
沉默了片刻,淩霜沉聲開口:“既然不知真假,”他右手伸出,一條金色長鞭逐漸在手中化形,“本尊的神武厄罰,它會束縛在被審問人的身上,倘若察覺受審人說謊,它便會逐漸收緊,直到被審人無法承受其壓…”
之前為首的那個弟子驟然出聲道:“弟子知錯,求長老饒恕。”
“是弟子看不慣這小子目中無人的樣子,這才帶着師弟們對其小施懲戒了一番,弟子知錯了。”
他重重地磕了頭,額頭觸地,發出沉悶的聲響。他伏在地上的身體微微顫抖,顯露出内心的不安和恐慌。
他是雲渺州江家的庶長子江雲,本來學府夫子舉薦的是十五歲已到築基期的嫡子江承,可惜他運氣不好,逞能擊退魔物未果,反倒化了一身修為。
這才輪到他來了九重靈台,若是因此被逐出門派,讓江家蒙羞,那等待他的便隻剩死路一條了…
“是這樣嗎?”淩霜的雙眸如寒冰般銳利,緊緊地鎖定在顧容與身上,他的表情凝重而專注,似乎想要透過厲淵的外表,從他身上看出什麼破綻。
顧容與迎上淩霜的目光,他的聲音平靜而堅定:“弟子無禮在先,能得師兄們指教,也是弟子的榮幸,還望長老寬恕師兄們。”
場上的氣氛因他的話語而微微一變,除了執戒長老依舊保持着沉穩的姿态,其他人都愣住了。他們未曾料到,顧容與竟會在這個時刻選擇為那些對他不利的人辯解。
江雲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眸,在聽到這番話後瞬間閃爍起了光芒。雖然他不清楚顧容與的真實意圖,但顯而易見的是,他不會被逐出師門了。
淩霜緩緩閉上眸子,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沉思着最終的裁決。
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睛,開口道:“既然如此,你們幾個,去悔過林受刑一百鞭,從明日起,你們将擔任外門的清掃事宜,留查一個月,以待進一步的考究。”
“下去吧,倘若再有下次,逐出師門!”他的命令如同冬日裡的寒風,冷冽而刺骨,讓所有在場的弟子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弟子遵命。”
那幾人垂着頭,起身紛紛退了出去。
“你倒是乖覺,還替他們說話。”淩霜開口道。
“無事便下去吧。”
沈淮序見此事已定,他也便不再多言。後面的事也無無自己插手的餘地,便準備行禮告辭。
然而,就在他轉身之際,廳中那抹身影突然跪下,動作之快,令人措手不及。他一愣,目光便留在了那抹身影上。
顧容與眸子直視着淩霜,開口道:“執戒長老,弟子别無所求,隻願能夠進入宗門,學習修道之術。”
“你本就是九重靈台弟子,何為進入宗門?”淩霜疑惑的看着他。
顧容與毫不遲疑道:“弟子想做内門弟子修行。”
不知是不是他重生歸來,竟然改變了這件事的發展軌迹。那麼,他是否也能選擇另一個結局…
“這…”淩霜聞言,眉頭微蹙,顯得有些為難。外門弟子倘若升為内門弟子,須得進行考核,通過後才能晉升。
沈淮序見狀,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平和而淡漠:“我們如今不是要改革招收流程嘛,不若給他一個機會進去考核,結果如何,便看考核成績了。”
淩霜聽後,面色稍緩,他的目光在沈淮序和顧容與之間遊移,最終點了點頭:“既然天樞長老都這麼說了,本尊就給你一個參試的名額。但能否留下,全憑你自己的能力和造化。”
“多謝二位長老。”顧容與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一潭深水,波瀾不驚,聽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悅之情。
沈淮序沖淩霜恭敬地拱手,行了一個标準的告辭禮,這才帶着那少年緩緩步出了竹影峰。他對這個話極少的少年莫名有着很濃厚的好奇。
月光在地上爬滿了銀白色的光輝,他們穿過潺潺的細流,偶爾傳來孤鳥在枝頭的啼鳴,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空靈,給人一種甯靜而惬意的感覺。
“你叫什麼?”沈淮序開口問道。
顧容與聞言,微微一怔,抿了抿唇。
是啊,這個時候,沈淮序還不認識他…
面對沈淮序的提問,他沉默了片刻,他終于輕聲開口,“回長老,弟子顧容與。”
沈淮序停下腳步看他,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這個少年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被世界遺棄的氣息,就像一匹在荒野中迷失方向的狼崽,弱小、可憐,又無助...
沈淮序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句詞,不知不覺竟然念了出來,“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1”
“美好的時光難以輕易得到,不若悠閑自得的享受當下。”
“倒是個好名字。”
顧容與斂起的眸子閃過一抹不自然的光芒,他口中輕喃:“謝長老誇贊。”
“你為何要原諒他們?”沈淮序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不理解,他為何要包庇他們,不讓他們受到應得的處罰,對于修真者而言,一百鞭不過是暫時的皮肉之苦,短短兩日便能恢複如初。最好的處置結果,就應該将他們逐出宗門。
顧容與輕笑出聲,神情中帶着幾分從容和自信:“可是,赢家是我,不是嗎?”
沈淮序愣了愣,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張了張口,卻隻道:“以後受了欺負,可以來尋我…”
顧容與凝視着沈淮序,那雙眼睛裡透露出的疑惑與關切讓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隻覺眼前人是曾經人,可是又好似不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