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鬼城,便不比塵世。前塵舊事皆抛,來世孑然一身,去後仍舊孤身一魂才是。
那位給他們放一起是怎麼回事?
白無相擡手抵在下巴上,輕咳兩聲,正色道:“你忘了?那位最見不得有情人分離了。”
黑無相聞言,恍然大悟,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怪不得他情緒這麼激烈,原是斥我輕薄了他的心上人。”
沈淮序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有情人分離?這個心上人又是怎麼個事?他們是師徒關系啊!
“你!你們休得胡言!他是我師尊!”顧容與反駁道,隻覺耳垂熱的發燙。
黑無相和白無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理解而又帶着幾分惋惜的表情。
世間有情人并非皆可終成眷屬,殉情者也比比皆是。
“帶回去吧,或許是閻君那邊出了什麼岔子。”黑無相杵着自己的長鐮,朝光圈裡走。
白無相點點頭,手中銀鍊有靈一般,徑直朝二人飛來,将沈淮序跟顧容與捆了個結實。
而銀鍊的另一端則在白無相手中,他輕輕一動手腕,兩人便被猛地拉了過來。
待白光消失,幾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屋中。
良久,木門忽然無風自開,一個身影飄了進來,他擡手接住落下的鑰匙,将其湊在鼻間輕嗅,“倒是許久沒聞到生人的氣息了。”
他手指微蜷,再展開時,鑰匙已經不見了蹤迹。
他前行幾步移到桌前,彎腰拿起桌上的燭台,轉身緩緩朝門外飄去。
“怎麼辦?”看門人的周身灰色的陰氣彌漫,在濃濃霧氣中,一身青色衣衫,身形修長的少年顯現出來。
他跟之前的老者完全不同,發墨如夜,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含情脈脈,高挑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微揚,好一個翩翩公子。
他的對面不知何時,突然多出來個人,細細看去,就是先前接待過沈淮序跟顧容與的看門人。
少年望着看門人,眉眼間溢出濃郁的愁緒,“我好喜歡那個白衣服的啊。”
“宿王,你允生人入鬼域,”看門人的聲音沙啞,如同枯枝摩擦,“閻君那怕不好交代吧。”
宿泱掩唇輕笑,“鬼域平靜了近百年,熱鬧點不好嗎?”
他繞過看門人,朝前走着,聲音含笑,“況且,進了鬼域,豈能讓他們完好無損的出來?”
“宿王,萬不可玩的過火,閻君會發怒的!”看門人固執的勸誡着。
一股陰氣猛烈的朝後襲來,看門人被陰風席卷上空,随後重重摔落在地。
“多嘴。”宿泱平靜的聲音淬着霜凍蝕骨的威脅。
他步履如常,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看門人撐着手臂爬了起來,青灰色的瞳孔看着宿泱消失的方向,重重歎了口氣。
沉悶的敲擊聲響起,看門人緩緩走向門口。
他目睹着鬼城的入口逐漸被濃重的陰氣所遮蔽,随後面色漠然地伸手,将客棧的門緩緩合上。
鬼城入口關閉,這期間,不會再有魂魄踏入此地了。
而鬼域之中,天際無月無星,暗如黑墨,可地上卻開滿了赤紅色的曼珠沙華。
他們踩在小道上,花蕊如頑童般在他們小腿上輕掃。
黑白無相在最前邊帶着路,沈淮序和顧容與跟在隊伍的最後邊挪着步子。
“看樣子,還未到鬼域之内,咱們便跟着他們,找個機會偷偷溜走。”沈淮序湊近顧容與耳邊,低聲說着。
顧容與點了點頭,表意自己明白了。
黑白無相忽然停了下來,身後跟着的衆陰魂也不約而同停了步子。
沈淮序心中一緊,以為是他們密談被抓了個正着,卻發現他們的目光并未落在他二人身上。
白無相聲如寒冰,不帶一絲感情,“渡河。凡是心思不純者,會被河中的冤魂拖下去,跟這黃泉永世作伴,再無輪回之望。”
說罷,他側了身子,讓出路來。
陰魂一個接一個的踏上橋,慢慢的行進着。
橋下的冤魂伸着爪不停的在橋邊抓着,時不時會拖下去一個倒黴蛋。
顧容與眉頭緊蹙,他緊盯着腳下,生怕有個冤魂拖了他的腳,将其拽入河底。
“别怕,我在呢。”沈淮序輕輕握住顧容與的手腕,他手中的靈氣緩緩流入顧容與的身體。
顧容與原本緊張的神情也逐漸舒緩下來。
直到上了岸,兩人才徹底松了一口氣。沈淮序這才注意到,河邊還立着一方石碑,上面刻着‘冥河’二字。
看來,這條河也是一條篩選之道,心智不堅定者第一輪就會被刷下去。
與其說心智不堅定者,确切的說是因為其生前或許作惡多端,死後心中的罪惡感和恐懼郁結不散,心生懼意。
冤魂以情感為食,最喜歡的便是懼意,他們對此異常敏感。
一旦橋上的陰魂心生懼意,冤魂們便能察覺到這股情緒,并将其拖入冥河,跟他們一樣永受無法/輪回之苦。
留下來的便要接受第二道篩選,那就是進入鬼殿,由閻君親自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