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惘從月華殿偏殿内的書房中找了一個闆凳,一打眼就看到了謝惟書桌上随意擺放着的一個破舊本子。
他好像從哪裡見過。
倒不是有什麼十分特别之處,隻是這本子表皮泛黃,好像年代久遠,有經常被人翻動的痕迹,巴掌大小,可以随身攜帶。
随身攜帶……
孟惘想起來了。上一世在率兵攻打修真界時,謝惟在浮屠海阻撓,激戰中一樣東西自他懷中掉落入海,那人卻想都沒想直接跟着跳入海中。
後來将人從水中救出時他已昏了過去,那本破書卻被他用靈力保護得滴水未沾。
翻開一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雜着海風撲面而來。
大半本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暗紅色叉号,看着觸目驚心,每個叉号前都标有一個數字,他從第一頁翻到寫着字的最後一頁,從一到一千四百零二。
他記得很清楚,那時隻有一千四百零二的後面是空的,沒有任何用血劃出的标記。
明明可以放在儲物空間内,他偏要貼身帶在身上。
那這次怎麼會放在書桌上?
他心裡有些發怵,有種要做虧心事的愧疚和難堪,仍是伸出了手去翻開想找到那第一千四百零二的數字……
一千四百零二,後面俨然一個醒目的叉号。
再翻一頁,後面有被撕過的痕迹,大概有兩三張,撕口并不幹淨整齊,像是一氣之下順手撕的,殘頁還沾有血迹。撕掉的兩三張之前大概被他流血的手用力摁過,因為下一張完整的紙上能看出被洇上的血痕,隐約是食指和中指指腹的形狀。
這血迹暗沉幹癟,似是許多年了。不同的是幾張後出現的新數字一千四百零三,時間看起來要新許多。
他記這個是什麼意思?
是他要殺的人數?還是要煉的靈印數?
孟惘翻書的手猛的一顫。
腦中有什麼東西炸了,一時連呼吸都忘記了。
上一世到他二十四歲反攻五境的時候也才一千四百零二,現在他才十六歲,還沒入魔,已經到一千四百零三了?
所以他這一世是什麼時候寫下一千四百零三的,豈不是比現在更早?
也就是比上一世的時間至少早了十年。
無論是殺一個人,還是煉一個靈印,都不可能和前世有那麼大的偏差。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
這個本子就是自己上一世翻看的那個,然後這新的第一千四百零三,是在上一世的基礎上繼續寫上的。
孟惘突然有些呼吸困難,胃部一陣痙攣,強忍下因過度緊張而想要幹嘔的沖動——
謝惟也是重生者。
可為什麼他能帶着上一世的書重生。
如果是靈魂重生到許多年前,或者同一個世界時空回溯,不會能攜帶着外物的。
但如果是神魂要被拉到一個另辟的世界,靠意念将某個小物件與自己的神魂附着,應該就可以做到。
心跳呯呯地在胸腔中震動,在死寂的書房中振耳欲聾。
他在那個世界中,确實是死了的。
但是軀體和意識到了這個世界存活,這是另辟的一個世界,不知從何年開始。周圍之人,全是複制來的卻仍有獨立思想的人。
孟惘忍不住去想——
謝惟在那個世界是怎麼死掉的?難道是因為百裡夏蘭?
他已經知道我是魔族了為什麼還不趁早殺了我?
他知道我也是從那裡來的嗎?
以及,孟惘從一開始就心存疑慮的,他自己能重活一次,到底是為什麼?
謝惟在這件事中究竟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他閉上眼睛摁了摁眉心,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憑記憶把書擺為原來的樣子,又将闆凳放回原地,輕輕地關上了書房門,不留一絲痕迹,好似這裡從未被外人踏足過。
孟惘無奈隻能從自己的南繁殿拿了個椅子,趴在謝惟的床邊,黑溜溜的眼睛臨摹他清秀的側臉。
謝惟到現在還沒殺他,多半是想按上一世的發展來走,如果沒有重傷痊愈的證據,他很難當衆揭穿自己的身份,若是莫名其妙殺了自己,他多半還要背上殘殺同門的罪名。
所以孟惘暫且寬慰自己,在十八歲千仞山重傷之前,那人拿不着他的把柄,他近兩年還是安全的。隻不過那人對他的好成了刻意裝出來的罷了。
絕對不能被他發現自己也是重生的人,不然全都亂套了。
謝惟這個人藏的太深,孟惘擔心萬一他不按原來的路子走,自己到時會很難把握時局,甚至會被他提前殺死。
……師兄,你要演,我陪你演。
魔尊是一定要當的,魔界也一定要回,五境是一定要殺,百裡一族在第八代要重新統一四界,不論你們願不願意。
不會讓你死掉。
這次要徹底廢掉你的靈丹,把你關在清音殿裡。
他唇邊蕩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眉眼彎起,如同一泓微波粼粼的清泉攪碎了月光。
我要把你拉下來。不計代價,不擇手段。
他決定現在就開始偷偷修魔,借着靈丹還能隐藏魔氣。
越快繼位越好。
……
孟惘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手腕處一陣劇痛傳來,眼前景象都被染上一層薄血。
懲戒台下傳來嘈雜的聲音,好像一切都陷入了混亂,他感覺到有人在握着自己的手腕,貌似是為了防止自己逃跑。
冰冷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