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黃昏是白晝的葬禮,将兩人的影子拖長。
燕回帶着落衡去了尚家的小院,就在神瑛台最東邊,側門進去就是。沿着幻境中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兩人都走的很慢,寂靜無言。
塵封已久的門把手上結了層不規則的鏽,挂着蛛網,經年累月的門神褪色,被風撕開大口子,一多半不見蹤影。
杵在門前良久,燕回鼓起勇氣撫上木門,手卻在輕微抖着,青筋暴起門還是紋絲不動。
落衡輕搭上他的肩:“你要是難受,我可以代勞。”
燕回搖搖頭,憋住一口氣,狠下心一用力,門“吱呀”一聲開了。
裡面還是三年前的模樣,紫藤花依舊開的燦爛,院子裡一塵不染,就像是仍有人居住一樣,但門窗緊閉,逼仄的空氣昭示着空置的事實。
燕回掃過熟悉的擺設,紅了眼眶。
從前,師娘會在石桌上擇菜,指揮着春山和他來來回回地往廚房裡送食材,明明一次就可以全部拿走,師娘卻總喜歡叫他們一趟趟跑。
夏天陽光最盛的時候,師父會在檐下納涼,躺椅上搖着蒲扇閉目養神,卻讓他們兩個在烈日下練功,偷懶卻總能被發現。每每師娘都會送來解暑的綠豆湯,清涼可口。
後來葛師叔也嘗試過複刻綠豆湯,足夠好喝卻味道總差了那麼一點。
同樣是在這裡,橫陳着三具屍體,鮮血淋漓。
向晚的風有些陰冷,落衡打了個寒顫,故地重遊,幻境裡挨的傷好像又開始癢,密密麻麻的不疼但鬧心。
他感覺不太對,和紫藤蘿搭建不了任何聯系,簡單的喜怒哀樂都感知不到,像是觸摸到一灘死水。
普通花草絕不會如此。
他嘗試着伸手觸摸垂下的花瓣,一陣金芒閃過,指尖一疼,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巨大的靈力迸發把他掀飛出去。
燕回眼疾手快攔腰一握,跟着後退幾步才勉強站穩。
花絲上竟然包裹着一層禁制,慢慢褪去,院子像是被揭開一層封膜。
燕回慌忙收了搭在落衡腰上的手,藏在身後,眼神躲閃。
落衡一心在禁制上,絲毫沒在意他的反常,随手抹去血珠:“下次有禁制提前說哈,可别再從哪蹦出來幾個暗器紮成篩子。”
燕回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突然,紫藤蘿脹大數倍,枝幹有一人粗細,靈活如蛇般四處亂甩,花朵更是張開血盆大口,紅色花蕊舌頭一樣長長伸出。
兩人大驚,急忙往後褪去,燕回立刻布下陣法擋下藤蔓毫無章法的攻擊。磚瓦草木碎了個幹淨,房屋也不得幸免,攔腰截斷。
燕回目瞪口呆,手勁一松,陣法被暴力破壞,他被掃到一邊,砸在牆上。
他似乎并不是紫藤蘿的目标,所有的藤蔓沖着落單的落衡而去,他抽出匕首逼退最近的幾根,但還是太多了,一個不留神被緊緊纏繞。
藤蔓上長出一指長的倒刺,紮進他的軀體,血就順着刺吸入整株藤蔓,紫藤蘿染上妖冶的紅,鬼魅妖冶。
落衡眼一閉,恨自己烏鴉嘴,真的要被紮成篩子了。
燕回召來追風,毫不猶豫地紮進藤蔓,長劍整個沒入,紫藤蘿像是吃痛,花朵爆發一聲難聽嘶啞的咆哮,愣是沒松,反倒越纏越緊。
燕回見被架在空中的人臉色越發不好,也顧不上什麼,松開劍,畫出容火符扔向藤蔓。
南明離火熊熊燃燒,遇木則發,整個藤蔓即可被燒成灰燼,末端的落衡失了支撐無力地飄下,被燕回攬在懷裡。
青衣浴血。
又是這樣。
燕回狠狠咬住下唇,扶着落衡的手卻是輕柔。
落衡感受到火焰的溫度,閉着眼,身體輕顫,耳邊木材被烈焰吞噬的咔嚓聲不斷放大,他好像聽到自己骨骼被燒斷的聲音……
好熱……
好疼……
誰能來救救他……
天火的威力不容小觑,頃刻間不知抽什麼風的紫藤蘿燃燒殆盡,剩下個造型奇特的花架子,像是一顆枯樹,火焰不侵。
燕回迅速收了容火符,确保沒有一絲火星,焦急地去喚落衡,撫上他蒼白的臉頰,手心下是一片冰涼。
“好熱……”
“熱?怎麼會熱?”燕回不解,但還是把外衣脫下包裹住他,把人抱得更緊。
“救……我……”
“我在,我是燕回,我在這……”
燕回手忙腳亂,關心則亂,全然忘記自己是個醫者,隻知道抱緊不住顫抖的人,重複相似的話。
祁進慌忙趕來時就看到兩個抱在一處,那個平日冷靜自持的師侄方寸全無,一如三年前。
他眼皮一跳,不會又死一個吧!
一看到他,燕回眼裡又燃起希望:“師叔,你救救他……”
他略通醫術,一摸脈搏,虛弱但尚且穩定,無性命之憂,隻是失血過多,加上之前身體虧空一直未大好,才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