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用一根銀針在屍體鼻孔中轉一圈,出來時是烏黑一塊:“你們看,毒從鼻中吸入,不緻命,應該是種迷藥,具體功效還不清楚。”
林深猜測:“是不是賊人用迷藥藥暈了孩子後帶走施暴,再虐殺?”
“不對勁。”半月一番搗鼓,從亂花花一團肉裡取出個黑乎乎東西,“宮裡人每日會服用一種百草萃,集百木之精華,可保百毒不侵。這小孩死前一日剛服用過,如果藥沒問題是不會中毒的。”
林深摩挲着下巴冒出來的胡茬:“先帝本就沒什麼實權,又是個吃奶的小孩,退位後不招人待見也是可以理解。會不會是藥被停了,或者哪個下人掉包了?”
燕回眼睛一亮:“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深瞪他一眼,左右巡視沒人後怒指着他:“我說了收起你的小聰明,那什麼地方,紫禁大内,天子地盤,你想去就去啊?朝廷重臣想進午門都得提前三天打報告,你無官無職飛進去啊?”
燕回聳聳肩,毫不在意:“查案需要,陛下會理解的。”
林深隻覺得頭大,想着回頭找個大夫給他看看腦子,病一場把腦子搭進去了。
半月迅速收了工具跟上燕回:“我跟你一起,可以在現場判定毒源。”
林深一個頭兩個大,攔在他們身前,呵斥道:“他瘋你也瘋?一條命不夠送,買一送一?!說白了,查案有大理寺有刑部,我們就是走個過場,安撫人心的用處,别太把自己當回事。”
燕回對上他責問的目光:“你知道的,朝廷忙于鬥争不會好好查,随便找個替罪羊頂罪,這案子就翻篇了。那些冤死的亡魂如何安息,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如何心安?我三尺微命,不在意功名利祿,也不在乎性命,我隻想查清此案,還世人一個真相。”
林深審視的眼神愈發凜冽:“利害關系你都懂,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幼稚,想死别拉着欽天監所有人死。”
燕回挺胸往前一靠,不服輸地剛上。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吓得過路人捂着頭逃竄,半月在一旁插不上話幹着急。
林深拎着燕回領子,聲音在喉頭一滾:“你的命我不在乎,勸你隻是不想春山白死,别不知好歹。”
燕回手勁一松被他大力推出去,隻聽他居高臨下難掩怒氣道:“民間案子随你查,宮裡的歸我,你不許碰。”
“你……”燕回感覺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人已經走遠。
半月攙起他:“你别和他一般見識,你也知道的,林深這個人嘴硬心軟,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扛。不讓你查宮裡案子,是在保護你呢,他還是把你當弟弟的。”
“我知道。”
燕回注視着他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折騰一整天,所有案卷和受害人基本信息都快翻爛了也沒找到線索,入夜後又走訪了一圈也沒問出什麼關鍵,安慰了幾個時辰說得口幹舌燥,身心俱疲。
燕回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正要推門發覺腳下有個黑影擋着,低頭一看是個睡着的小孩。
他不由得有些緊張,城裡最近不太平:“平平?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
小孩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瞥見燕回的臉興奮地抱上去,四肢都在用力,說什麼都不肯撒手。
燕回瞧了眼隔壁的暗燈,微微歎了口氣,傳了個信,在小孩背上安慰地拍一拍: “張大哥今日又在忙了,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
小孩隻是笑,眉眼彎彎,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
燕回就打盆水的功夫,屋子裡的小孩就不見了。
“平平?平平?”
一陣心慌漫上,想到受害者的慘樣他心裡一咯噔,在犄角旮旯找了一通都沒找到更是心一涼。
他急匆匆沖出門要去報案,此時聽到衣櫃裡傳來“咚咚咚”的急促聲響。
劍出鞘半截,他小心翼翼靠近,謹慎拉開半截衣櫃,裡面一個黑影就撲上來!
燕回瞧見人臉一驚,趕忙把劍丢遠,雙手接着小孩,在他身上左看右看,撓的他癢的直咯咯咯笑。
他松了口氣,心有餘悸:“下次不許不做聲藏起來,你知道這樣多吓人嗎?要是被壞人抓走你就再也看不見我了,聽到沒!”
許是聲音太高,或者是他黑臉的樣子太可怕,小孩下唇輕顫,可憐巴巴望着他,一雙圓眼睛濕漉漉的。
被撞疼的時候笑,被他一兇就哭。
燕回手足無措,軟下聲音,抱着孩子在臂彎裡輕晃:“不哭不哭,不哭的孩子長高高。哥哥錯了,哥哥是大壞蛋,哥哥替你報仇。”
他一拳打在自己臉上:“這樣可以嗎?不可以啊,那就再來一下……”
下一瞬,他的手被握住,一雙小手抱着他的拳頭,輕輕晃晃。
燕回被他這副樣子萌翻了,點點他的鼻尖:“哥哥真的知道錯了,再也不兇平平了。平平也要乖乖聽話,一步也不能離開哥哥,知道嗎?”
也不知道小孩聽懂沒,隻見他咯咯咯得笑,抱着燕回的手指不放。
那手指比他快比他臉長,一雙手抱不過來就整張臉湊上去貼貼。
燕回跟他鬧了一通,這才注意到他身上淩亂的衣衫,之前那件粗衣麻布不知道去哪了,一件綠衫分不清頭尾地套在身上,長長的尾巴墜在地上。
燕回把衣衫撈起來,定睛一看,那是個成年男子的衣服,摸起來質地上佳,繡工也是一絕,胸口處盛放着一枝白玉蘭。
這衣服……好像在哪見過,很熟悉……
平平的笑聲換回他的意識,回過神來時他才發現衣服被他整個揪在懷裡,鼻尖正趴在上面貪婪地吸食氣味。
是熏香裡的味道,要再淡一點,但更好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