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和誰結婚,也不想和誰湊合搭夥。左左是我在國外試管來的姑娘。”
“這孩子生于我,養于我,我以為我能把她照顧得很好。”
沈初月的目光一顫,她确實聽過網絡上這種方式。
在她的認知裡,除非經濟條件很好,不然要挑戰的現實因素太多太多。
“我讀了這麼多書,獲得這麼多教育界的榮譽,居然倒在了我自己孩子的身上。”
蕭可菁自嘲笑了一聲,恍然若失。
語句在此刻無序缭亂,她沒有親人,蕭左是她現世上唯一的血緣牽挂,她沒有後悔經曆繁雜的程序和手續,最後生下這孩子。
可是——
“我所有的教育學識,在左左面前一切歸零。她性格膽小,卻因為我的疏忽讓她受到驚吓,以至于現在都喊不出一聲媽媽。”
沈初月并非想要讓面前人撕開自己的結痂,這一點都不好。
“蕭老師,難受的我們不說了。”
她的手心蓋在蕭可菁筋絡分明的手背上,而蕭可菁的笑容依然沒有消散,依然保持溫雅清冷的狀态。
三十多歲的女人,歲月讓她擁有沉穩,對世界更清晰成熟的認知。
但于此同時,更多的是要懂得取舍。
“我以為足夠的物質基礎就可以滿足她,但不是這樣。”
“我是個母親,可站在培育園區内,我是個老師。”
蕭可菁将畫冊放回桌面,又拿起一邊的考察表。
各種老師的試講評分,家長孩子的反饋評價,以及對專業知識的考查。
沈初月恍然能猜到幾種原因,轉頭凝望正在畫畫的蕭左。
小姑娘的畫是細微的黯然色彩,卻也有着幾分配色相稱的高光鮮豔。
一半一半。
她又看向蕭可菁。
蕭可菁能走到教培領域的骨幹,那麼事業對她而言,也是她的孩子。
兩個孩子,真的很難一碗水端平。
如果她在左左的身上找不到作為母親所反饋的幸福感和責任感時,隻能轉身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奔于事業。
事業這個孩子,隻要她站在教培行業裡,所有成就感都是貨真價實。
日常中協調家長間孩子間的小矛盾,本不是她要做的事。
蕭可菁要做的,是怎麼把培慧的教培品牌打得響亮,接觸到更高質量的家庭,怎麼提高品牌的社會名譽。
若是真想沈初月說的,站出來為自己的孩子正名。
那是有風險的。
一句話說錯,被對方家長揪住了話柄,或者被家長故意抹黑,嚴重一點涉及到媒體,教育監管系統。
那後果也不堪設想,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都是問題的大頭。
但如果讓孩子放在另一個具有堅毅的、任何人都不能撼動背景的孩子身邊,蕭可菁或許還能放心一些。
蕭可菁接過沈初月檢查過後的材料,最後裝訂在紙袋裡。
窗外的雨依然跌宕,蕭可菁的一句話溶解了空氣中的沉默。
“我是個自私的母親,我的墓志銘上,寫在最頂端的,應該是我的事業成就。”
—
“邱姐,初月姐的電話我這邊也打不通。”
阿薩在電話中充滿擔心的語氣,最後小心問着:“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吵架。”
邱霜意坐在駕駛座裡,目睹大雨砸向車窗,窗外的路燈光暈被割裂得破碎朦胧。
“好的,辛苦了阿薩。”她盡量保持冷靜,向電話裡的阿薩道了一聲謝謝。
她取出副駕駛座上的調解書和新拟的供應合同,這本該是件高興事,可現在頭腦發疼,随後一手又丢回了副駕駛座上。
左手的兩指晃動手機,雨聲太過于嘈雜,難以平複呼吸。
最後邱霜意真的等不下去,撥通了阿姨的電話。
“阿姨,初月回家了嗎?”
透過中央後視鏡的反射,邱霜意的眉逐漸下沉,蹙起。
電話對面的沈麗秀霎時懵了:“啊?你們沒聯系嗎?她還在加班嘞,剛剛還用另個電話号碼打給我嘞,說手機泡壞了,這丫頭沒打給你嗎?”
聽到阿姨的聲音,邱霜意才平緩了呼吸節奏,崩潰消沉的猜測瞬間落下。
可下一秒,她背後頓時冷汗淋漓。
邱霜意一手靠在窗邊,控制自己強忍的情緒,一字字說着:“阿姨,能告訴我用哪個号碼打給你的嗎?”
此刻是理智和感性在腦海裡争得魚死網破,想要發瘋,想要崩潰。
可偏偏最後一根冷靜的神經緊繃,她的雙眼紅得脹疼,雙手止不住顫動。
直到沈麗秀報出一串數字時,一道撞擊聲在邱霜意的腦海裡炸開。
邱霜意最擔心的發生了。
蕭可菁……
她脖頸的青筋爆出,下唇也被咬得嗅出幾絲血味。
“好,我知道了阿姨,謝謝。”
邱霜意呼吸尚還溫存,指甲陷入大腿用力掐出淤青,壓聲溫柔回複沈麗秀。
“阿姨,我讓人送餐到家裡了。您先吃點别餓着,我現在……”
邱霜意望向車窗,車内外的溫度參差,起了淺薄的薄霧。
雨聲嘩嘩作響,可邱霜意聽見了自己骨血黏連的聲音。
“我現在就帶她回家。”
于是暗夜,被一道光亮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