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各自落座。

楊副局長站起身，先是客氣了一番，請成言之坐在主席位，但成言之以更客氣的語氣推辭了。

“受害者石楠桐是什麼情況？”楊副局長發問。

“石楠桐，中國籍男子，35歲，1990年4月26日出生于敬州市東灣區東灣電站職工宿舍，父親石堅生是該電力公司中層技術人員。”回答問題的是派出所副所長，“就職于M&C化妝品集團，任市場部副總經理，常年乘坐飛機往來國内外，目的地以歐美地區居多。未婚單身，社會關系簡單，鄰裡關系卻有些矛盾沖突。”

“什麼矛盾沖突？”楊副局長問道，“和死者有沖突的鄰居是不是具備殺人嫌疑？”

“和死者發生沖突的人名叫韓勇飛，是原敬北區城綜局環境衛生管理科科長，就住在死者家隔壁。”派出所副所長說，“沖突起源于2020年2月份，新冠防疫期間，當時小區為配合防疫暫時實施封閉管理。韓勇飛的兒子先前因家暴入獄，他的妻子為了照顧上學的孫子，不得不搬到市裡的學區房住。獨居的韓勇飛寂寞難耐，于是注冊了某些擦邊的交友平台，嘗試在平台上聯系到同小區的寂寞人。結果他由于操作失誤，第一次約會約了個男同性戀者出來。也不知出于什麼心理，韓勇飛将錯就錯，和那個人發生了關系，意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很積極地在該交友平台活動，翻看用戶資料，結果認出了鄰居石楠桐。他想法設法和石楠桐取得聯系，試圖引誘對方跟自己發生關系。然而石楠桐喜歡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厭惡上了年紀的男人，諷刺後者身上有股惡心的老人味，冷酷地拒絕了韓勇飛的求愛。韓勇飛一氣之下，就在小區業主群曝光石楠桐的同性戀取向，引來一些業主的附和。不料，石楠桐絲毫不怵，反手把韓勇飛在交友平台的所作所為也發到了業主群，兩人就在群裡唇槍舌戰起來，互不相讓。兩人打得正歡，群内有個業主偷偷将兩人在業主群的厮殺截圖發到微博曝光。輿論一夜之間發酵成熱點，業主群罵戰截圖在各種平台挂了兩天高位熱搜。兩人身份很快就被扒了出來。石楠桐所在的公司是外企，對員工私生活不予置評，對此事進行了冷處理。輪到韓勇飛就沒那麼幸運了，”副所長惋惜搖頭，“他身為公職人員，私生活不檢點，嚴重破壞公職隊伍形象，于是被免掉了職務。沒過多久，他應該是自覺沒有臉面再留在單位，于是申請内退。領導考慮到留他在單位影響不好，就同意了他的内退申請。算起來，韓勇飛已經退休三個月了。”

“我好像看過這個新聞，當年鬧得很厲害，網友幾乎一面倒支持石楠桐，覺得韓勇飛就是在無理取鬧。”宋祁溪說，“不過事情很快也就過去了，我倒是沒刷到韓勇飛被免職或提前退休的消息。”

“免職決定是韓勇飛單位領導做出的，内退申請又是他自己提出的，”副所長輕描淡寫道，以為宋祁溪能理解個中深意，“可公開可不公開。”

宋祁溪卻聽不懂，還想追問，被成言之抓住手腕攔住了話頭。

官場上的事情，話不能說太清楚，畫公仔不能畫出牆。宋祁溪搞不懂，成言之卻門兒清。

韓勇飛大大小小是個科長，雖然聽起來像是個不痛不癢的小領導，可敬州是個直轄市，科長職務比其它市高一級，與省廳機關單位平級，起碼是個正處。正處是什麼級别？縣裡的縣/委書/記一般就是這個級别，對于基層公職人員而言，就是一輩子到頭的人生巅峰，而絕大部分基層公職人員甚至不敢想象由此一日。

故而，韓勇飛的科長看似平平無奇，實際卻是個人人垂涎的香饽饽。要是韓勇飛不犯錯誤，職務數量有限的情況下，領導找不到理由處理他，别人也就隻有眼睜睜看着流口水的份。不過，既然他犯了錯誤，親自把自己做成一道美味的紅燒肉送到饕餮們面前，饕餮們又豈有不享用的道理呢？被免職和提前退休不過就是時間問題而已。

“林法醫，你彙報一下驗屍情況。”楊副局長岔開話題，“有什麼發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