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這樣嫌惡過無能的自己……
她的小師妹,她喜歡的女孩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之時成長為那樣出類拔萃的人,而她卻還是隻能瑟縮在她的羽翼之中,求得她的庇護。
她想要變強,她想要強大起來,強到縱使站到她的身邊也絕不遜色的程度。
但是現在的洛清依,就隻能望着場中那抹蹁跹起舞的身影,徒勞的焚心如火,膽戰心驚。
明麗的眼眸,驚恐的要劃落淚來,她憂心忡忡的,去抓身邊人的衣袖,“三,三師妹,你有沒有什麼法子?你快幫幫小師妹吧。”
雁妃晚從場中收回目光,轉眼時蓦然撞進她哀憐憂慮的眸裡。玲珑微怔,沒想到被外界認為清冷淡泊的大師姐居然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她沒有掙脫衣袖,語氣溫和的向洛清依說道:“大師姐,你再看看吧,小師妹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厲害的多啊。”
洛清依這才注意到,群雄臉上那種憂心如焚的神色已經悄然隐去,如今竟有些怡然惬意。他們看着場中交戰的五人目光出奇的專注,不時頻頻颔首,似是受到某種指教,甚至歎為觀止。
當她再看向場中時,形勢的發展已經大大超出她的意料。原本在她想象中還在疲于奔命的風劍心竟然在以一己之力壓制邪道四宗!
但見她的身形疾掠騰轉比之前更快,指拳腿腿比之前更兇,一時之間竟讓人生出她好似化出四道人影的錯覺。
她的招式連綿貫通,猶如行雲流水,無處可破,無迹可尋。四大宗主的攻擊就在她纖手翻飛之間消弭于無形,可她随之而來的每次攻勢皆是淩厲奇詭,來勢洶洶。
想要抵擋住她的攻勢就要旁人襲擾協防,在這之間,若有瞬息不慎,極有可能會被她一招打成重傷甚至就此殒命。
縱然四位宗師全力圍攻,此刻卻仍是險象環生,若是與她單打獨鬥,現在恐怕早已躺下。
他們四人越打就越是心焦,越是心驚。無論他們用怎麼樣洶湧的攻勢打過去,都會被更加洶湧狂暴的攻勢打回來。打到現在,他們哪裡還不知道?這名叫風劍心的小姑娘從一開始就根本沒用過全力。
現在的她,才顯露出一鱗半爪。
江湖中人,無分正邪,皆重名好利,比起名利更重要的,就是對武學的狂熱。
若想在武林中立足,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淩駕群雄的武力,這兩樣必須具備其一。
若是武藝不精,縱然能憑借雄厚的财勢顯赫一時,也絕對無法長盛不衰。強如當年的鳳梧山莊,舒伯正雖憑樂善好施的名聲遠播江湖,響徹西南。可在他死去後,莊客當時即作猢狲散。皆因以舒家後人的武藝無法統領群豪,其名望武功都不足以令武林中人信服。
江湖武者,到底是要以武論英雄!
衆人現在正如癡如醉的欣賞着這場世所罕見的武學盛宴。
但見少女白衣勝雪,猶如谪仙降世。她的每招每式可以說都美到極緻,妙到巅毫,不由使觀戰的衆人渾然忘我,更情難自禁的喝起彩來。
“好!真是好極!姑娘這招‘有鳳來儀’真乃妙手,比之老夫猶有過之啊,好!實在是好!”
栖雲山追龍手高聲叫道。
當即有人反駁道:“姓梁的,你還要不要臉?這分明就是我八卦門的萬馬奔騰,‘有鳳來儀’是你們栖雲山莊的嗎?也不問問人家蒼山劍派的安掌門答不答應?”
“呸!兩個都是一般的沒臉沒皮,這招分明就是我麓山派的招式,風姑娘你說對是不對啊?”
武林群雄紛紛鬧鬧吵作一團,在如此高絕精妙的比武較技面前,竟都忘記自己如今岌岌可危的處境。正為哪一派武功孰強孰弱,要在嘴裡分出個高低來。
更有甚者不禁老淚縱橫,驚歎連連。
“哎呀!此次西原之行也算是物超所值。這位風姑娘武藝之高,直令老夫歎為觀止啊!”
“嘿嘿,馬掌門,你看清沒有啊,你就歎為觀止?”
“去!都是你小子給我打岔,才讓老夫看漏半招,這你得賠我!”
“嘿!不能哪,我也沒看着,煩請哪位兄台,哪位兄台與我說道說道,剛剛那招風姑娘是……”
好端端的一場正邪大戰,竟然竟成武學研讨大會,諸門各派渾然無懼,俨然是其樂融融,相談甚歡的景緻,直教人瞠目結舌。
邪道弟子沒有掌門指令,一時也不知該拿他們如何是好,初時還揮舞鋼刀威吓兩聲,到最後居然也被場中妙招頻出的景象吸引,竟也專心緻志,暗暗偷師起來。
洛清依見此時形勢反轉,總算稍稍寬心,回過神來,心裡暗嗔,小師妹忒也會讓人操心,這會兒替她流的淚,着的急非得事後從她那裡找補回來不可。
洛天河與秦逸城相視苦笑,眼中閃過無奈之色,風息劍聖歎道:“唉,這孩子膽子也太大。難道不知道她現在這一戰關系着武林正道的生死存亡嗎?怎的還敢這樣托大?”
秦逸城搖首道:“師兄你也看出來了?”
洛天河貌似不滿道:“她這是越發的無法無天!竟敢現在拿這些十惡不赦的邪道魔頭試招?年輕人,到底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等到此事平定,老夫非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不可!”
兩位劍聖表面你唱我和,言語嚴厲,可誰都知道他們這話裡行間的得意之态,不用想都知道此刻他們的心情有多美妙。
能在四位邪道宗主的圍攻中仍能穩居不敗之地,甚至還能拿他們演武試招,這名神秘少女的武功之高,确是高深莫測,匪夷所思。
風影兩位劍聖心中雖有得意,當然也不會無端顯擺。之所以如此作為,無非是想借風劍心的威勢,敲打敲打對西南虎視眈眈的别派勢力。莫要看他劍聖已是垂暮之年,就以為他們劍宗日漸式微,軟弱可欺!
如今劍宗有這樣的天才橫空出世,往後有她坐鎮劍宗,西南地界還輪不到别派放肆。
假以時日,若風劍心能夠到達絕頂窺真的境界,擁有三位絕頂高手坐鎮的劍宗,甚至可以問鼎當今武林最強的名号!
兩位劍聖這般敲山震虎,諸位心知肚明。擁有現在和未來的劍宗,穩坐西南第一大宗之位。
華清徐雖心有不甘,可奈何如今劍宗顯露出來的冰山一角已然極其駭人,就連禅宗太玄也心生豔羨,對劍宗贊譽有加,更别說他清源流。
華清徐小眼滴溜轉動,很快又生出其他的心思。
正邪兩道群豪看得心馳神往,意猶未盡。但場中的四位宗師卻不如他們這般興緻高昂。反而越打越是心驚,越戰越是心寒。
他們的對手哪裡像是尋常的武林高手,簡直就像是擁有着無窮無盡的體能,内力磅礴似海的怪物。
他們越是拼盡全力越是覺得這名少女的武功之高已是無法預測,更難以望其項背。
初時他們還能略壓半籌,打到現在,他們絕技全出,已是捉襟見肘。但見她仍是雲淡風輕甚至意猶未盡的模樣,四人不由心驚膽寒。
她的武功到底高到什麼地步?
若不是這世間絕不可能存在這樣年輕的先天強者,他們定會認為風劍心已臻絕頂之境!
其實他們四位高手雖然聯手合擊,但功法相異,默契全無,聯手的威力加成比之尋常門派的戰陣卻還要相差甚遠。
譬如蒼山劍派的合擊劍術和劍陣就可以說冠絕武林。二者兩儀劍法的威力就要遠遠勝過一人的單打獨鬥。
奈何這四位心高氣傲,素來各自為戰,從無聯手對敵的經驗,光憑人數優勢,卻無默契,更遑論彼此之間的相輔相成。因此聯手對他們各自招式的威力提升有限,遠遠達不到四倍以上的效果。
饒是如此,風劍心這身武學造詣也已經算是驚世駭俗。
戰勢正酣,趙連城忙以眼色示意憐香,提醒他若再作壁上觀,怕是敗局已定!
鬼謀狡猾奸詐,心知助戰無益,忽然眼眸微斂,向金宮的東财神金滿堂遞去眼神,朗聲叫道:“姑娘武功奇高,真可以說是驚世駭俗!在下佩服得緊。可惜,此役之勝,憐香勢在必得!”
就在群雄都以為他要上場助陣時,他卻突然向殿前群雄攻來。風劍心果然分心旁顧,憐香将折扇展開,竟而向殿前擲去。
那把玉扇打旋疾出,就似旋轉的圓鋸,帶着削鐵如泥的威勢直奔正殿而去,目标竟是雁妃晚身後坐着的洛清依的腦袋!
風劍心瞳孔驟縮,居然也不管邪道四宗洶湧如潮的攻勢,衆人第一次在她的眼裡看到驚恐之色。“師姐!”
風影劍聖已是強弩之末,二人掙紮着撲過來坐起,可惜力不從心,洛清依更是任人宰割。眼見就要身首異處,命喪當場!憐香面具下的嘴角微微翹起,暗道果然。
不防一聲劍吟,寒光驟閃,一柄長劍憑空刺出将玉扇橫空截住,随即劍尖一挑竟又将玉扇擊回。憐香收回折扇,看着眼前之人詫異道:“你竟然還能動?這怎麼可能?”
執劍站在洛清依面前之人,桃裳豔麗,美姿玉容,眼眸靈動之中蘊有百巧千機,不是玲珑雁妃晚是誰?
衆人瞠目結舌,萬沒想到她竟然還能動?雁妃晚輕笑,“既然察覺到花香有異,我豈會全無防備?”
雁妃晚行事謹慎,早在聞到那陣異香時就開始凝神戒備,放緩呼吸,因而她中毒最淺。
雁妃晚剛想回身照看大師姐的情況,洛清依的眼眸竟驟然驚恐起來,失聲叫道:“心兒小心!”
驚恐轉身疾看,卻見風劍心以禦風淩雲的身法躲開四大宗主的聯手殺招,此時身在半空,突然巨大的黑影猶如烏雲蓋頂,當頭向她罩來!
風劍心舉掌擊出,但聽當啷巨響,洪鐘鳴動震聾發聩。巨大的金鐘将風劍心罩住,轟隆砸在場中。登時巨鐘轟鳴,地面震抖,地闆爆裂,石屑紛揚。
一道魁梧身影使出千斤墜的功夫端坐在金鐘頂上,此人正是天生刻薄陰沉之相的東财神,神力士金滿堂!
神力士粗犷的聲音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該死!該死啊!讓你目中無人,該有此報!該有此報啊!哈哈哈哈!”
一時萬籁俱靜,群雄更是教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發不出聲音,唯有咽喉在顫抖的蠕動。
誰能想到先前還所向披靡的少女竟然會被半道殺出的東财神偷襲暗算,被金鐘困住,不能脫身?
金滿堂身材魁梧,天生神力,聲音粗狂,“這金鐘本是你劍宗之物,青銅澆鑄,堅不可摧。任你拳腳再怎麼厲害,也是絕無可能打破的!原将這銅鐘摘來,是想給諸位敲個喪鐘,想不到還有這等妙用,也算是歪打正着咯!哈哈哈哈!”
群雄心中登時涼透,聽那鐘内再無聲息,隻道是那姑娘已經被鐘聲震暈過去,心裡僅存的半點希望也漸漸熄滅。
這大起大落猝不及防,群豪面色灰敗,當時痛心疾首。洛清依頹然坐倒,滿眼悲怆,想不到再次重逢又是永訣,所幸這次總算同生共死,也沒什麼遺憾的。
邪道衆人群聲高呼,“稱霸江湖,舍我其誰!”
四派宗主輕呼濁氣,顯然再打下去,他們必敗無疑。憐香行事陰毒謹慎,使眼色叫火煞祁燒去銅鐘周圍澆滿桐油,再将她燒成黑骨焦屍!
誰知就在群雄絕望之際,祁燒準備大顯神通時,突然從鐘内傳來陣陣嗡鳴,洪亮悠遠。群雄精神陡振,洛清依喜出望外,金滿堂卻道:“哈哈哈,我說過,你是絕不可能打破這銅鐘的!”
然而持續的鐘鳴不像是指掌拳腳攻擊鐘壁的短促聲響,倒像是洶湧磅礴的力量洪流正在不斷的撞擊鐘壁聲音。
腳底的地面在顫抖不止,巨大而恐怖的真氣威壓開始籠罩住整個演武場,或者說,是整座天樞峰。
邪道六位宗主的身軀猛然震顫,瞬間竟是汗毛倒豎,肌骨生寒,生平還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到恐怖的威壓。就像是陰冷憤怒的暴獸從禁锢的深淵中爬行出來,帶着碾碎萬物的力量!
生平第一次,知曉恐懼為何物。
趙連城驚聲叫道:“二弟快走!”
金滿堂兀自發怔,許白師連忙祭出翻雲绫将他卷走。瞬息之時,原本插在梁柱的霜翎劍不住顫動,随即铮鳴出鞘,帶着刺骨的寒意,如有魂靈般徑直插向那口金鐘。青銅澆鑄的銅鐘竟然被利劍鑿進寸許之深!
“這,這是禦劍之術!”
有人高呼道,登時驚聲四起。
但聽巨大的劍吟驟然響起,一道磅礴浩瀚的劍氣破鐘而出,拔地而起,直沖天際。金鐘應聲而破,兩半銅鐘當啷滾遠,浩蕩煙塵之中,少女以劍指天,浩瀚如海的劍氣直沖雲霄,衣發無風自動,周身真氣外逸,宛若風雷纏繞,猶如神女降世。
刹那時,猶如天塌地陷,山崩海裂的力量奔流摧枯拉朽而至。邪道群豪但覺恐怖的威能從天而降,壓得他們根本喘不過氣來。四肢百骸如有萬斤鐐铐,使他們寸步難移!
邪道中内力稍弱者,已經直接被這股強悍霸道的威壓震暈過去,除出神入化境界的高手已是戰意全失,冷汗涔涔。就算是邪道宗師們也在這股可怕的氣息裡感覺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戰栗!
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比起正邪兩道的各位,洛天河與秦逸城卻表現出不符合他們身份的驚異,甚至連聲音都在不由的發顫。
“這,這不可能……怎麼可能有人會……”
“她到底,是誰……”
劍聖此時雖然四肢百骸皆不能動,真氣運轉也艱難滞澀,但是,他們的感知能力卻在。正因如此,他們會比任何人更加難以置信!
他們能感覺到那股強悍的威壓,是某種被稱之為太虛真氣的東西,而在被稱之為境界的領域裡,他們能感覺到那股恐怖的真氣的洪流,已經擁有完全不遜他們的力量。
這也就意味着,那名神秘的少女,絕非是化境巅峰的高手,而是确确實實的早已踏入先天之境!是能與他們抗衡的,絕頂窺真境界的強者!
秦逸城簡直是難以置信,“這怎麼可能?這,這不可能啊,你我潛修二十餘載方能踏入先天境界,她,她這種年紀怎麼會?”
縱使不敢相信,但他們心裡清楚得很,能讓他們這樣的絕頂高手都感到無比忌憚的威壓,除同樣是絕頂窺真以外,不作他想。
洛天河神色複雜的感慨,“江湖後浪推前浪,沒想到,世間竟真有如此驚世之才。這确實就是絕頂窺真境,這是絕頂窺真境。”
兩位劍聖驚異如斯,群雄心中的震撼更不亞于他們。和已經達到絕頂境界的劍聖不同,代表先天強者的絕頂窺真境是他們的夢寐以求的武道最高境界!武林豪傑多如過江之鲫,窮其歲月能達到他們這般境界者已是鳳毛麟角,而在這之上的絕頂窺真境,更是可望而不及。
現在這樣遙遠高深的境界居然會被眼前這名年輕的少女如此輕易就達到?
他們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
年僅十七歲的絕頂強者?真的有可能出現在這世上嗎?這實在是太過令人難以置信,也太過聳人聽聞!即使是在夢裡,也絕不會發生如此荒誕的事情。
然而,這樣匪夷所思的事,就眼睜睜的發生在眼前,确實無疑。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簡直是妖孽中的妖孽,怪物中的怪物!
楚豫南當初之言不想一語成谶,此刻心潮澎湃,也是難以相信。他的這位小友,是遠遠超出他想象的人物,并且他有新的預感,風劍心未來的成就,會超越所有人的意料。
就連禅宗的未了法師這樣沉穩持重的武林領袖魁首也不由贊歎,“天縱之才,千年一人!勝負已定。”
太玄教的玄宗真人也笑道:“見到這位姑娘,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間至理也。貧道從未妄自菲薄過,但此刻竟也如井底之蛙,高山仰止。”
群雄雖未附和,卻也在心中暗暗贊同。對劍宗有這樣的驚世之才更是羨妒交集。更想,自己宗門為何卻無此等人物?這劍宗何德何能?竟有此天降奇才?
原先看着他們宗門的優秀弟子也覺得是武林中少有的翹楚,但如今和劍宗的這位相比,那真是……
一切盡在不言中。
若是今日僥幸脫困,他日的天下第一宗必是劍宗的囊中之物,擁有三位絕頂高手的劍宗勢必會橫掃宇内,當世無敵。
場外群雄尚且如此驚惶,更别提正直面這股恐怖威能的邪道宗師們。
絕頂窺真境和出神入化境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壤之别。風劍心能和他們打到這種地步,那就說明,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認真罷了。
風劍心眼眸微擡,與先前那種淡然從容到甚至溫柔和煦的模樣相比,現在的她才真正展現出令人膽寒的戰意。
雖然她從來沒有表現出在玩耍的意思,但她一直在拿邪道宗主們演練招式武功卻是無疑的事實。
直到,陰險狡詐的憐香公子竟然對洛清依突施殺手……這無疑觸碰到風劍心的逆鱗,讓她意識到,她不能再繼續玩下去……
巨大的劍光緩緩收進霜翎劍裡,就像是摧天毀地的兇獸蟄伏進她的劍中,那種恐怖的壓迫感非但沒有減弱半分,反而像是将毀天滅地的力量都壓縮進劍裡那般,極其危險,極其可怕。
兇獸蟄伏當然不可能是畏怯,而是随時想要碾碎萬物,毀滅所有。
指天的長劍緩緩放落,風劍心漫不經心的抖動手腕,輕輕的揮動霜翎。就聽到震天巨響猶如雷霆炸裂,十丈之外塵土滾動紛揚,霜翎劃過之處竟然崩裂出巨大的深壑,險些削去小半座天樞峰,在演武場千瘡百孔的地面也極是觸目驚心!
她不過随意揮動長劍,威力就能達到如此恐怖的地步?就算是比起鬼王易狂吾的魔刀竟也不遑多讓!
施靖琪坐在秦逸城與洛天河的身後忽然怔忪住,他的眼睛緊緊盯着場中的那名少女,或是說是,風劍心手裡的那把劍。
直到雁妃晚輕聲喚醒他:“施公子,請您快點吧,現在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施靖琪總算回過神來,玲珑卻望着場中,喃喃道:“真是厲害啊。”
風劍心随意揮出一劍,就足以令邪道群豪心生懼意,憐香喃喃苦道:“七星縱橫乾坤颠,蒼穹絕頂第一劍!你是劍宗弟子,最強就該是劍術才是。想不到,姑娘從來沒将我等放在眼裡,從始至終就沒用過真本事。”
憐香的說法雖然沒有完全正确,但他說的也确實就是事實。盡管風劍心沒有輕敵的意思,但對于她沒盡全力的說法卻無法否認。
風劍心從來沒覺得自己傲慢,相反,她對任何對手都心存敬意。至于武功,她自認比起季涯深和上官逢還遠遠不及,卻不知現在的她,已經足夠驚世駭俗。
不管怎麼樣,為免夜長夢多,她已經不能将勝負往後拖。索性,就速戰速決吧。
風劍心打定主意,緩緩将霜翎擡起,劍尖指向前方,那裡站着的是金宮的趙連城和巫山的許白師。
南财神和極樂仙子登時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懈怠。面前的對手很強,除去九幽秘海的那位以外,許白師還從未見過這樣強大的對手。
但要是對上魔域的那位,他們任何防禦的手段都沒有意義。
“師父小心!”
蓦地,霧绡姬出聲提醒,許白師和風劍心都感到有瞬間的遲疑。
這聲音聽着是在給極樂仙子示警,可話卻是說給風劍心聽的。
還請妹妹手下留情……
風劍心懂了她的話,許白師也明白過來。但是黑紗女人完全沒有絲毫領情的意思,反而眼底翻湧着怒火和羞恥。
她不能輸,也不會讓徒弟替她求情乞命,她不需要!也不屑要!
所以,她選擇先發制人。
雙臂向前彈起,袖中祭出六道黑绫,猶似六條巨蟒,嘶咬着向少女纖細柔軟的腰身纏去。
風劍心仍是将劍平舉的姿勢,直到六道黑绫殺到面前。她的腳向前踏出一步,就是一步,竟然瞬息穿過六道黑绫,掠過許白師,甚至穿過趙連城,就在她們身後站定。
允天遊失聲叫道:“玉女神織!”
劍宗的弟子都能認出,這樣的姿勢就是劍宗劍法最基礎的起手式——“玉女神織”。
允天遊話音剛落,就見許白師腰身軟倒,險些站立不住,趙連城的左肩迸出鮮血,臉色霎時慘白。
除劍聖以外,沒人能看清楚這一招。但風劍心随意擊出的一劍卻是真真切切的在瞬間傷到兩位邪道宗主。
場外抽氣之聲驟起。
同樣的招式,由允天遊使來最多算是精妙淩厲,可由風劍心使出來,卻能化腐朽為神奇。
何況,劍宗《潮歌劍典》中的劍招都是凝聚四百年精髓的高深招式。
風劍心堪堪站定,就見身裹紅雲的妖僧從左側傾軋過來。法王普納使出雄猛霸烈的開天式向她當頭劈落。右側索魂鈴響,刀鬼運轉全數真元斬出他生平最為險惡強悍的一刀,意要将她攔腰截斷!
這兩位畢竟都是江湖中頂尖的人物,風劍心不敢輕慢大意。左掌《千劫經》催發到極緻,将降魔杵強行接住。她登時左肩微沉,立足的地面崩裂開來,猶如縱橫交錯的蛛網。
右手霜翎反轉橫擋,刀劍交擊發出劇烈的铮鳴。沈斷怒聲暴喝,運轉全身内力,竟然能稍微壓制住霜翎劍?
少女挑眉,眼神微有訝異,對他們的實力又有新的認識。
風劍心此時左掌接杖,右手執劍,身前已是空門大開。蕭無策抓住這瞬息的破綻,軀體當即化作一縷青煙,猶如一支巨大的箭矢,向她迎面撞來!
少女不緊不慢的擡起右腳,青煙在她面前戛然而止。風劍心一腳抵住蕭無策雙掌,絕不讓這老怪近身。
這電光石火間的交鋒已然比先前近百回合的打鬥更為兇惡驚險。風劍心雖然抵住這三大殺招卻還不敢掉以輕心。
還沒有結束……
果然身後勁風陡起,趙連城右手持劍與許白師從她身後兩側同時殺到!
風劍心暗道難纏,邪道宗主果然不是泛泛之輩,現在的配合比之先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她想要不戰而勝的想法确實有些太過天真了。
竟而右腳蹬出,身體後仰騰空,借蕭無策之力電射般從圍殺中脫出,瞬間已到趙許兩位宗主身後。至此,五人已經徹底暴露在她眼前。
到此為止!
浩瀚威壓排山倒海,劍光拔地沖霄,裹挾着破天裂地之勢,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向邪道宗主門劈落!
這就是滄海的無上絕學——《陰陽律》!
《陽律》迷魂攝魄,《陰律》殺魂滅魄!而風劍心施展的,正是《陰律》之中最為霸道兇暴的“九天十地追魂劍”中的“誅天絕地斬魂劍”!
這一劍之威,真如劈星斬月,誅天絕地!劍芒未到,磅礴威壓已如巨山壓頂,使五人寸步難行。
五位邪道宗主凝神運氣,苦苦支撐,同時舉掌朝天,竟是想要生生擋住這一劍!
這一劍有破山裂海之威,全憑風劍心浩瀚無垠的真氣施為。若論對敵經驗,少女初出茅廬當然不如這些身經百戰的邪道宗師,可她勝在境界極高,内力真氣浩瀚無盡,縱使五人合力,也絕不是她的敵手。
但聽轟然巨響,地面抖顫。劍芒到處,五派宗主立足之地石崩地裂,當即面目全非,大地被撕裂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劍痕,這一劍之威比之劍聖鬼王也毫不遜色。
煙塵散盡,五人已頹然坐倒,氣喘籲籲,面色如紙,各自負傷,此刻他們顯然真氣耗盡,再無一戰之能。
不過三招,勝負已分!
邪道諸派的弟子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連忙過去扶起各家的宗主掌門。五人望着那名收劍而立的少女,眼中雖有不甘和怨憤,倒也敗得心服口服。
他們心知肚明,那一劍若非她及時收手,恐怕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五具殘破不堪的屍體。這個人情他們不受也得受,這場失敗,他們不認也得認。
邪道五宗敗了,敗得這樣幹淨利落,僅僅不過三招……
群雄一時還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這毫無疑問是足以轟動江湖,名揚當世,甚至可以在武林曆史中留名的一戰。
一位年僅十七歲的小姑娘,就已經擁有驚世駭俗,睥睨當世的武功。哽在咽喉的歡呼最後竟咽回去,化作深刻入骨的恐懼。
她太強了,強的像個怪物,強的讓他們浸淫武道這麼多年的努力都像個笑話。
直到風劍心将劍指向憐香時,場外依然鴉雀無聲,群雄的歡呼喝彩最後都如鲠在喉。
“逐花宮的憐香公子,你是最後一個吧?請賜教。”
風劍心神态從容也謹慎,并不會因為擊敗五位宗主就表現出輕世傲物之意。
憐香輕揺玉扇,無奈苦歎道:“姑娘武功之高,在下生平僅見,區區再自負武藝,也不覺得會是風姑娘的對手。”
風劍心挑眉道:“你要認輸?”
憐香仍是搖頭,“若是尋常的比武,在下投子認負也無不可。不過,如今大局成敗皆系在區區身上,憐香不敢輕易認輸。”
“按你的意思,打是不打?”
憐香望向她的眼神裡滿是贊賞,此等人物偏偏出身在正道宗門,若是在邪道,她必定會是傳承“至上”之位的不二人選。
“比武當然要繼續,但論劍術,你劍法通神,在下無論如何也赢不過你。因而,你我需要換個别的比法。”
群雄嘩然,不知道他想玩什麼花樣。
風劍心道:“那依公子之意,如何比試?”
憐香公子搖起折扇,閑庭信步,昂首傲然道:“我逐花宮的創派祖師與刀魔齊名,乃是六聖之一的羽聖。祖師以奇詭缥缈的掌法,神行千裡的輕功聞名當世,無有與抗。就憑在下的掌法造詣殊無把握勝你,不過這‘逐香追迹’的輕功倒是未有敗績,不知姑娘敢不敢比?”
風劍心還未及出聲,已有人高聲罵道:“嘿嘿!憐香公子好生無恥,你拿自己的看家功夫和人家小姑娘比試,羞也不羞?照你的說法,待會,莫不是蕭老怪還要同她比試毒功,那妖僧也要和姑娘比棍法?這無窮無盡的糾纏不休,什麼時候能分出勝負?”
話音落地,登時博得群雄奮起聲援。
憐香就看着風劍心道:“在下這裡是最後一陣,就是要為難姑娘,蕭城主和大法王現在已經無力再戰。隻消你能過在下這關,我等立刻撤去七峰合圍,各回宗門,絕不食言!”
“你能做他們的主嗎?”
憐香颔首,“當然做得。”
風劍心再向邪道各宗看去,“他說的話算嗎?”
各位宗主相觑,皆道:“一言九鼎!”
“好,那就比輕功。”
憐香似是對他的輕功極有信心,聽到風劍心答應,目光望出天樞殿外,他道:“這樣吧,你我就以這殿門開始,從天樞峰直到搖光峰為界,最後先回到天樞殿者為勝,姑娘以為如何啊?”
群雄不傻,當即回過味來,紛紛叫道:“姑娘!你可不能魯莽啊!這是奸賊的調虎離山之計,你這一走,這厮必定痛施毒手!到那時,大夥兒可都沒命啦!”
“就是!不能答應他!”
“這場不能比!”
群情激憤,議論紛紛。風劍心也猶疑不決起來。
憐香不置可否,“風姑娘既然應戰,若是不比就是認輸,那就請姑娘現在離開,我等絕不會為難。”
霎時,“卑鄙無恥”的謾罵此起彼伏。
風劍心正舉棋不定之時,忽聽悅耳動聽的聲音傳來,“小師妹,你先過來,師姐有話與你說。”
風劍心擡眸看去,叫她的人卻是站在殿前的雁妃晚,登時面露喜色。這位三師姐素來足智多謀,想來她定有辦法。
不經意間與洛清依對視,她心神搖曳,不敢再看,徑直走到雁妃晚面前,作揖請教道,“三師姐。”
雁妃晚暗暗驚豔,當真是女大十八變,想不到當年相貌普通的小丫頭如今竟然生成這般的絕色,大師姐往後這後福不淺呐。
收心甯神,玲珑輕聲道:“這是調虎離山之計,你若不應則輸,你若應戰,我們必死!邪道之人從無信義可言,就是有,也絕不會是現在。”
“那該如何是好?”
雁妃晚問道:“比輕功,你有多少把握能勝過他?”
風劍心沒見過逐花宮的輕功,但她身兼三門絕頂的輕身功法,再有強悍的内力加持,遂保守的回道:“七成。”
玲珑颔首,“這樣就夠了,你過來,我跟你說啊……”
風劍心附耳過去,雁妃晚以掌掩唇,以防叫人讀到唇語。耳語兩句,風劍心猶疑道:“三師姐,這……”
視線本能的望向洛清依,雁妃晚笑道:“無妨,等你回來的時候,定然還你毫發無傷的大師姐。”
風劍心粉頰绯紅,轉身走向邪道群豪。
憐香饒有興味的道:“看來,你這是心中有數了?玲珑要你怎麼做?”
風劍心輕搖螓首,“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憐香哈哈笑道,“無妨,多說無益,那就開始吧,區區先行一步!”
說罷,身形如電,騰躍起落之間,已然消失在正門之外。如此輕功當真俊俏,确實稱得上是獨步武林。
風劍心不敢怠慢,她的身法更快更疾,宛若驚鴻,身似劍光,徑直追向那道黃影,竟是比憐香還要勝出半籌。
群雄瞠目,憐香公子和這位風姑娘的身法之高當真令人大開眼界。可惜此刻無暇贊歎,不消半刻,即有邪道門人來報,“回禀城主,那兩位已經消失在天樞峰外!”
邪道諸門突然目露兇光,顯現殺機,他們抽出兵刃,窮兇極惡的向三面攻來。
“動手!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