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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回 骁武勇略 虎狩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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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反叛的緻果校尉怔立失神。

察覺到刺客冷漠面罩瞬息的茫然和絕望,廖朗的心境也湧起不安和恐懼的波瀾。

或是被裹挾着,或是被利誘的,跟随他反叛的的士兵看到校尉那慘白不安的神色時,兵隊開始動搖和騷亂。

就像是在回應他們的恐懼那樣,一聲金鑼響徹,數點鼓聲如雷,原本寂靜的深夜彷如雷霆擊破長空般,四面八方傳來震天的戰吼。

肅穆威嚴的腳步漸行漸近,如同掀起滔天的浪潮,沖擊的龐大力量讓地面都在發出膽顫的震動。

鑼鼓喧天的聲勢驟起,從刑獄的山體上,從眼前的城樓之中,從兩側的回廊左右,紅衣白甲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湧動,向這邊席卷過來。

他們披堅執銳,步伐堅毅勇敢,他們滿面怒容,殺氣騰騰,就如那地底的鬼煞,仿佛那天上的魔星。

還未交鋒,僅僅是對上那些噬人的眼神,就可以想象到他們即将被刀槍撕成碎片,被飲血啖肉,踩踏成泥的悲慘命運。

那是經過怎樣的地獄,經曆多少厮殺才能磨煉出來的鋼鐵意志和強韌身軀?

銀白色的軟甲與猩紅如血的戰袍。這在虎台大營,甚至在東南州府各軍中也是如雷貫耳的存在。

東南三軍之一城防軍中最為精銳的一支,虎台大營三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部隊,所有的士兵都以能加入其中為榮。

他們是——先鋒營骁武衛!

他們是名符其實的,城防軍中最為骁勇善戰的部隊,每位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每位都擁有強悍無匹的力量,單兵作戰能以一當十,布軍列陣更是所向披靡。

僅有三百之數,卻是城防軍的中流砥柱。

嚴明的軍陣戰隊,肅殺的狂熱士兵,即使并未交鋒,狂暴的殺氣滾滾而來,如有實質般,摧枯拉朽的沖垮叛兵們的戰鬥意志,讓他們心驚膽戰,手足發軟,一時竟無法動彈。

三路骁武衛将廖朗和他的叛兵們圍在刑獄監牢的大門前。他們持槍橫銳,層層封鎖,真可說是滴水不漏。

面前是殺氣沖天的精銳之師,身後是形同死地的刑牢大獄,刑獄山上還布置着無法點清數目的弓箭步軍。

此時,真可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等沖鋒的命令響起,他們立時萬事休矣!

金鑼鳴響,号角吹動,兵隊分列左右,但見一員戰将長身雄健,昂首挺立當間,左手撫按青鋒寶劍,右手倒提鈎鐮銀槍,款款闊步而來。

那将領生的剛硬忠直的相貌,短須白面,黑目含神,身披護鏡鎖甲,裹纏團花綠袍,凜然莊嚴,不怒自威。虎将銳眼深瞳掃過,直如橫刀飛劍,叛兵心驚膽懼,皆垂首回避,莫敢直視。

這人名喚楊延,不過三十年紀,已然戰功赫赫,在東南三軍中威名遠揚。

楊延因功升至甯遠将軍,居正五品下,領城防精銳先鋒營駐防虎台,進攻退守雷厲風行,外賊内寇莫敢相犯。

廖朗年逾三十不過正七品上的校尉,已算是年輕有為,後生可畏,官階遠逾其七級之上的楊延更是前途不可限量,難以望其項背。

此将出陣,目光環顧叛兵,衆軍俱都心生畏怯,莫敢直視。楊延銳眼雄威落在廖朗身上,口中義正言辭,高聲朗喝:“叛賊廖朗!你承沐聖恩,官居校尉,不思盡忠報國,竟敢勾連倭寇,意圖劫獄!今日就将你以通敵叛國論處,刑以車裂之法,誅夷九族!”

一聲聲,一句句,铿锵有力,聲如洪鐘,彷如雷霆之怒,暗蘊虎狼之威。

證據确鑿,辯無可辯。

饒是廖朗豺蛇之性,勢單力孤之下也覺心虛膽怯,不禁退卻兩步,腳開八字立地,手提鋼刀護身,口中雖未發一言,心念電轉,眼底暗藏兇光。

楊延目光如炬,銳眼生威,他那目光所到之處,叛兵隻覺仿佛山嶽壓頂,兩股戰戰,不敢直視。

楊延忽然怒聲大喝道:“同袍手足,何故相殘?悖反逆天,罪不容誅!姑念同袍之誼,爾等或受奸人蒙蔽,一時失智妄行,鑄成大錯。倘若就此棄械受縛尚可從輕發落,若是冥頑不靈,”他聲如金鐘玉罄,震耳發聩,威如虎嘯雷鳴,直叫人冷汗潺潺。楊延掠過叛兵,厲聲道:“若是執迷頑抗,當以附逆大罪論處,不僅爾等人頭落地,必将禍及老小家人!”

一聲落罷,彷如醍醐灌頂,當頭棒喝。叛兵們本受首領蠱惑,或許之以利,或感之以義,或迫之以力,一時鬼迷心竅不得已唯命從之。

此時生死就在一念之間,想到家人,更是心驚膽懼,人人手足發軟,個個惶惶惑惑,一時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起來。

不知是誰先驚懼難當,兵器當啷落地,雙膝癱軟,即時跪倒在地,叩首伏罪。

一人當先,接着便是五人,然後是十人……

首領已經無法約束他們,僅剩的忠誠被死亡的恐懼瞬息瓦解,生存的本能支配着他們此刻的行動。

頃刻,六十名叛兵就陸陸續續跪倒在地,盡數投降,唯廖朗和那兩名黑衣死士還獨立當場。

校尉手足發顫,掌心沁出薄汗。

什麼心腹,大難臨頭居然立刻抛棄他求饒乞命,說好的同富貴共患難,事到如今,居然就剩他這孤家寡人?

敗局已定。

從先鋒營的骁武衛出現在這裡,他就清楚的認知到現在這個狀況。然而,到現在還沒感到絕望的原因,或許是他一廂情願的,還不願意接受失敗的事實。

廖朗站定,身軀挺立,他的目光開始不動聲色的望向東面,那是虎台東營轅門的方向。

隻要轅門外的人發起進攻,他們未必沒有脫困的機會。

楊延将他窺望的動作盡收眼底,循着他的目光遠望過去,随後殘酷無情的冷笑道:“廖朗小兒,你死到臨頭還在左顧右盼,妄想垂死掙紮?本将好叫你知道,爾等井底之蛙,如此微末之智不過就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小軍師神機妙算,巧捷萬端,你們這些狗賊的所作所為豈能瞞得過她的眼睛?一切都在玲珑和總帥的預料之中!”

廖朗身軀震顫,滿眼都是無法掩藏的倉皇和難以置信的驚愕。

楊延道:“你這聲東擊西的計策不過是小把戲,現在刺帥和劫獄的兩路刺客都已盡數伏誅,你還有什麼倚仗?”

目光遠遠望向東營外,楊延冷冷嗤笑道:“哼!你以為我們對營外埋伏的那些潛龍幫賊寇渾然不知嗎?你以為你們的計劃真的天衣無縫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正指望着營外的伏兵發難,你好内應外合,渾水摸魚嗎?哼!你這是癡心妄想!他們這些烏合之衆若是望風而逃還自罷了,倘若敢不自量力,以卵擊石,今日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楊延形如立地金剛,聲如雷霆震震,準備投降的叛兵聞聽此聲,皆是垂頭喪氣,滿面衰頹之色。

廖朗面如死灰,目光遊移,險些握不住手中的雪毫鋼刀,楊延厲聲喝道:“逆賊還不棄械受縛,更待何時?”

一言驚醒,廖朗面色怔忪片刻,而後目光凝實沉定,直視過來,眼底已無驚懼之色。他手持鋼刀,昂首挺立,顯出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氣,“事到如今,成王敗寇,戰亦死,降亦死。我廖朗堂堂男兒大丈夫,豈能卑躬屈膝,向你求饒乞命?”

他舉刀相向,神情果敢堅毅,似真生出一往無前的勇氣,慨然大笑,“你我決一死戰吧!”

楊延眉峰驟立,深瞳暴睜,不禁怒極反笑起來,擡手直舉二指,勃然道:“你這背恩忘義之徒,叛國求榮之輩!也敢恬不知恥,妄稱大丈夫?當真是無恥之尤!”

這員勇将提槍出陣,長槍一指,銀尖白刃光毫潋滟,宛似冷月銀星。銳華森森,不由令人遍體生寒,“亂臣賊子,其罪當誅!你既殊死頑抗,本将今日定要将你枭首示衆,傳示三軍,以儆效尤!”

生死對決之際,電光火石之間,刀光與槍影一觸即發。但色厲内荏的苟延殘喘和所向披靡的義勇無雙,交鋒的瞬間,結局就已經注定……

虎台東營轅門五裡之外,針闊混交的幽暗森林裡。此處樹木高大繁茂,冠葉如雲,有遮天蔽日之盛。

天晦雲深的子夜幾乎不見半縷天光,月黑風高的陰影籠罩着幽深的密林,使遠在轅門的寮台根本無法察覺到一支數百人的部隊就隐藏在深邃的,陰暗的密林之中,伺機而動。

一道起伏的山體緩坡的灌木林後,埋伏着蠢動的反賊逆匪。寥寥數支火把搖曳生光,火光刻意壓得極低極暗,與其說是照明,不如說是為了能夠最低程度的聯合部衆,引導賊兵們行動。

這支人數超過五百的潛龍幫部衆并不屬于九龍島内駐守的精銳,他們是遵循潛龍九子的号令從分部撤退後再次聚集起來的遊兵散勇。

也是一群一旦失去統制,就會失控潰散的烏合之衆。

但是,擁有頭領的時候,他們便會像豺狼野獸般撕咬眼前的獵物,吞噬阻擋的敵人。

他們就是這樣一群不容小視,不能輕忽大意的發瘋的惡犬。

群賊龇牙咧嘴,就像是饑餓難耐的狗群般緊随在首領的身後,晦暗的火光倒映出一雙雙的眼瞳,那些眼睛裡搖曳着幽冷的青光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

現在,作為狼群的頭狼,強盜們的領袖,統率着他們的是兩個男人。螢燎微光的照映中,二人形容相貌隐約可見。

但見一人身量颀長,猿臂蜂腰,卻是兇神惡煞的長相。他身纏鐵鎖連環,手套金鱗鐵爪,腰間的機巧懸扣着兩隻鐵索飛抓,此人正是龍七子狴犴,江湖人稱探雲龍的成帆。

一人金冠長袍,鐵面利眼,似笑非笑的神情顯露猙獰,猶如陰靈索命,惡鬼招魂。手中一把銘刻着七殺的黑石玄尺,銘文赤痕斑駁,深紅近墨,可見喪命在尺下之人,不知凡幾。此人正是龍八子裴亨,号為負屃,江湖人稱其為“鎮天尺”。

潛龍幫的兩員大将會出現在這裡,當然是為内應外合,火中取栗而來。

龍門峽失陷,雖然後來重歸潛龍幫之手,但因左右龍像内藏的火炮重器都在聯軍棄守之後損毀殆盡,屏障要隘之地已然失去天險地利。

潛龍幫退守島内也不過是權宜之計。驚波壇地處孤島,已成絕地,無險能守,無處可逃,處處受制于人。

州府各壇分部皆遭重創,幫衆傷走逃亡,可謂元氣大傷。收縮退守必會被分寸蠶食,孤注一擲又容易被一網打盡。唯今之計,唯有聯合海外倭寇和巫山逍遙津内外齊發,大舉義事。虎台腹背受敵,九龍島方有一線生機。

然而天臨軍勢的少主今元義雄現在落到徐敬簾手裡,被拘押囚禁在虎台刑獄大牢之中。若不設法營救,将其平安送出大齊地界,今元義直這老賊沒見着他這小賊,必然不肯輕易發兵。

原本虎台劫獄并非朝夕之功,必須要從長計議,徐徐圖之。然而此時傳出噩耗,嘲風壇的副壇主托塔手辛毅失手被擒,被衆目睽睽押進刑獄大牢,即将遭受到嚴刑逼供。

倘若他這人貪生怕死,供出潛伏在虎台的将官奸細,那潛龍幫十年經營,必将毀于一旦!

事情至此,形勢十萬火急,刻不容緩。與其坐以待斃,不若殊死相搏。潛龍九子不得不兵行險着,提前起事,雖然是铤而走險,但也是萬般無奈之舉。

成帆和裴亨還有兩名東瀛死士帶着幫衆群匪潛伏在林中待命。隻等到時虎台升起焰光,傳出佳訊,他們就趁軍營失火内亂之際,親率五百幫衆奔行五裡奇襲東營,殺虎台個措手不及。他們内外夾擊,定能接應東瀛死士們全身而退。

幽深的密林傳來一聲口哨,成帆和裴亨登時精神抖擻。半刻後,一道黑影飛掠疾行,穿林踏葉如電如風,一點一轉,落到他們二人面前。

充當先鋒斥候的男人傳來消息,他單膝俯首跪地,道:“報——禀告二位壇主,前方探哨來報,虎台大營方向升起兩道赤色焰火,未見東瀛死士的行蹤,請二位壇主定奪!”

成帆和裴亨聞訊俱震,兩名東瀛死士更難以置信。探雲龍驚疑道:“你說什麼?虎台升起赤焰?此事千真萬确嗎?”

男人禀報道:“此事衆目睽睽,絕無半點錯漏,屬下更不敢欺瞞。”

成帆和裴亨心中登時寒涼,蒙面的忍者們雙目圓睜,滿眼不信,嘴裡用生硬的齊語喃喃說道:“不可能!不!絕不可能!我等天臨軍……”

話音未半,身體一輕,成帆已經一把扯過他的黑衣前襟,将他提拎起來。臂腕探出的鋒利爪刃貼近他的面頰,隻需扣動掌心的機簧,爪刃就能瞬間彈出,刺穿他的眼睛!

探雲龍滿面怒意,眼瞳如火的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燒成灰燼。他雙目冷厲,森然怪笑,咬牙切齒的啐聲:“哼哼——枉你們東瀛死士自吹自擂,号稱什麼神出鬼沒,戰無不勝。我呸——原來盡是些酒囊飯袋,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也難怪連自己的主子也護不住……”

東瀛忍者是天臨軍勢麾下最強的死士,自诩精銳神器,素來自視甚高。随今元義雄入駐九龍島後更是橫行無忌,傲慢自矜。

他們唯獨忠誠主公,對代表會盟勢力的潛龍九子也甚為無禮,完全就是目中無人。

如今接二連三的失敗,讓成帆更覺這些東瀛人徒有虛名,完全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蛋。這讓成帆是勃然大怒。

另一名死士見他失智發怒,急忙近前搭住他的手腕,想要阻擋,“成先生,您請息怒,更不要羞辱……”

成帆手臂運力震抖,将那死士手腕彈開,随手就把那名死士如同沙袋般往他身體掼去。

成帆功力深厚,縱然隻使出七分力,也不是這些以身法詭速的東瀛死士能夠抵擋的。二人經受不住跌出個趔趄。

森然利眼殺氣茫茫,探雲龍怒視死士們,咧嘴冷笑:“成某說得有錯嗎?虎台升起的兩道赤焰,這其中的信号你們比我更清楚不是嗎?也就是說行刺主帥和營救今元的計劃都已經宣告失敗,對吧?屢戰屢敗,難道你們還不算是一無是處的廢物嗎?”

死士們教他滿面森森怒容,雙眼的凜冽殺氣所懾,縱使身經百戰也不禁心生懼意。本想忍氣吞聲,息事甯人,但成帆雖和東瀛有聯盟之義卻還是絲毫不留情面的咒罵,甚至屢次出言羞辱他們,此舉就是将他們東瀛忍者視為生命的榮耀放在腳底,無情的踐踏!

身為死士,甯可身死,不可蒙羞!

那名死士站定身體,直視成帆,道:“成先生,現在死士的失敗已經無可挽回,我等沒有顔面再見主公,願以死折罪。但是,先生……”

死士目視成帆,此時的他,面對滿面怒容的龍七子竟也毫無退意,反而顯出剛正之态,“遷怒我們又有什麼用?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今元殿下從齊人的大牢裡救出來。貴幫的形勢,閣下比我們更清楚,如果殿下不能平安回到将軍身邊,将軍閣下是不會發一兵一卒的!”

驟聽此言,潛龍幫幫衆俱是面色黑沉。成帆裴亨更是面沉如水,銳眼生寒。

成帆轉過眼來,盯着他,似笑非笑,饒有興味道:“哦?你在威脅我?還是在教訓我?就憑你?一個小小的倭寇?不過襲擊過幾座臨海邊城,屠戮過一些老弱婦孺,就讓你們如此自以為是?覺得憑藉你們那些蠻夷詭術就能橫行中原?”

死士們見他殺氣更盛,而且變本加厲的出言不遜。無奈一言既出,覆水難收,雖然是色厲内荏,他們也隻能道:“我們不敢,也沒有那個意思。隻是覺得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推卸責任上,不如商議如何救出殿下。畢竟,無論是潛龍幫還是天臨軍,現在,都已經退無可退。”

成帆的眼睛布滿暴戾和陰沉的怨憤,他步步逼近,周身越來越森冷的殺意已經讓他那份極緻的邪惡無所遁形。

“好!很好!好——”

成帆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一字一步,身為上位者的威嚴和生殺予奪的霸道讓浴血死戰過的忍者也不禁心生畏怯。

忍者的驕傲讓他強撐着沒退後半步,但雙眼卻已經開始遊移不定,無法與之對視。

就在這時,一直選擇作壁上觀,置身事外的金冠華服的男人站了出來。他不動聲色的擋住成帆兇殘的如同饑餓猛獸般的視線,低沉的聲音緩和此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勢。

一隻青白如玉的手拍在成帆的肩膀,“七哥,且慢。”

探雲龍危險的笑容不減,與裴亨對視,噙着諷刺的冷笑,那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殺氣卻似煙消雲散般,仿佛崇山峻嶺遮蔽掉灼烈的赤陽,東瀛忍者的身體在脫離兇暴的威脅後,微不可察的松懈下來。

鎮天尺裴亨素來沉着冷靜,寡言多智,他向回來禀告的探哨問:“虎台營門方向,情況如何?”

傳訊的男人恭敬執禮,如實回道:“前方來報,虎台轅門外一切如常,沒有發現異動。”

裴亨聞言,身軀如竹立地不動,細長的眉峰壓低,陰鸷的眼睛眯成縫,冷硬的面目不見半點情緒,隻有緊抿如刀的唇讓人察覺到他的冷靜和陰險的思慮。

東瀛忍者見他一動未動,知道兵貴神速,機不可失的道理。少主受困敵營,東瀛死士的先軍卻遭到徹底的慘敗,他們不能一直等待下去。

忍者靠近裴亨的身後,提醒道:“裴,先生……壇主,閣下……”

尊稱還沒說完,裴亨忽然轉過身來,看着他們,面上露出和善的表情。皮肉青筋慘白分明的手搭在一人肩上,笑道:“事到如今,唯有仰仗二位英豪……”

忍者就是東瀛的死士,是他們的主人耗費巨資培養的精銳刺客,極其擅長潛行僞裝,刺探暗殺之術。因此也一眼就能看出裴亨貌似友善的神色裡掩藏的那些猙獰的,恐怖的惡意。

但是,事已至此,他們除與潛龍幫合作外别無選擇,忍者以必死的決心回應他的期待。

“隻要能助殿下脫困,區區這條命死不足惜。但是,請閣下……”

話音未落,二人身軀陡然劇震,眼睛瞳孔驟縮,而後無法停止的顫抖着身體。噴湧的血液洇透他們的蒙面黑巾,淌過咽喉,濡濕胸膛,而在那裡,冷銳鋒利的爪刃已經從背後刺穿他們的心髒。

這種手段,這種慘狀,絕無生息。

所有人目睹狴犴壇主瞬息之間殺人奪命的過程後,都陷入短暫的愕然。吸入的一口涼氣壓抑在胸腔不敢輕易釋放,冰冷的死寂和死亡的恐懼緩緩蔓延,快要令人窒息。

爪刃緩緩抽離沉重無力的身體,帶出大量的鮮血,最後的兩名忍者身軀向後倒去,臨死之前渙散無光的眼睛見到的是那個男人傲慢和憎惡的眼神,還有那一句,無趣冷漠的“聒噪。”

屍體倒斃的聲音終于喚回犬群的神魂。近侍的心腹立即雙手捧上一方黑色布帛,不敢去看忍者的死狀。

成帆接過那塊布帛,仔細擦拭着爪刃沾染的血迹,猩紅的血液與銀白的利刃在火光搖曳之中輝映出妖冶的光芒,妖豔的冷光映入狴犴陷入瘋狂的眼睛裡,刹那間,恍然心醉神迷。

他沒有看地上的屍體一眼,在抹去爪刃的血污後,平靜的命令,“把屍體拖下去,處理得仔細些,莫要留下痕迹。”

追随成帆日久的屬下們立刻心領神會。為這位嗜殺暴戾的壇主處理屍體的活計,他們至今為止已經做過無數次。

根據成帆的命令,做法各異。

要是需要殺雞儆猴,立威揚名之時,就會将屍體破壞得慘不忍睹,還要刻上潛龍幫成帆的名号,用來震懾群雄。

而現在成帆的意思顯然是,毀屍滅迹。

如果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那麼,至少不能留着兇手是龍七子狴犴的證據。

三五人駕輕就熟的将兩具東瀛忍者的屍體擡往密林深處,至于後續要怎樣處理屍體,成帆并不關心。他抹去利刃的血迹,扔回那塊布帛,等爪刃彈回腕甲,冷靜的向裴亨問道:“老八,你怎麼看?”

裴亨眉間緊蹙,望向虎台的方位。

“那些東瀛孽畜們的能力固然不能太過信任,但是刺帥和劫獄兩路竟然會同時失敗,虎台大營外的守衛卻不見異常。這也就意味着,他們早有防備,東瀛死士是徹底的落入他們的陷阱之中。”

裴亨目光冷凝,陰沉的道:“我們倚重的内密,恐怕不是敗露身份就是被人将計就計擒殺,他們已經無法再信任。如若現在發兵強攻營門,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無異于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成帆道:“若是現在撤退,咱們還能保存實力,但這些倭寇的孽畜必定會去禀報他們的主子,參你我見死不救的罪過,原本岌岌可危的聯盟恐怕就更是不堪一擊咯。”

裴亨笑道:“所以他們死在這裡是最好的結果。據說為主子陣亡就是對這些孽畜最好的贊譽,你我索性就成全了他們。”

狴犴和負屃相視,無言的笑。一者陰狠,一者冷酷,眼底隻有殘忍的冷漠和嗜血的愉悅。狴犴和成帆話鋒一轉,沉吟道:“老八,依你的意見,這次策劃伏殺東瀛死士的,會是什麼人?”

負屃裴亨銳眼微阖,冷然回答道:“謀劃缜密,且能洞察先機,你我的步步經營都正中下懷。邱澄懷若有此先知先覺之能,奇謀詭變之算,徐敬簾也不至受制東南,如此巧捷萬端者,現在虎台之中,唯有一人!”

成帆和裴亨目光相錯,眼底的怒意如星火燎原,殺氣勃然升起,二人異口同聲,咬牙切齒的道出那個名字,“玲,珑——雁,妃,晚!”

至今為止,狴犴成帆,負屃裴亨都還未與玲珑正面交鋒過,然而無論是龍門峽還是定關伏擊之戰,卻處處皆有她的陰影,哪裡都稱頌着她的威名。玲珑雁妃晚的名号一夕之間震動東南,早已成為鹿河賊衆的驚魂夢魇,也是潛龍九子不共戴天的仇敵,僅僅是聽聞她的名字,已是殺機騰騰,怒不可遏。直将她視如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裴亨道:“百巧千機,算無遺策。玲珑雁妃晚,就像傳聞說的那樣可怕……”他沉聲喟歎,既恨久戰不勝,也歎智不如人,“不,甚至,她比傳聞之中的,還要可怕得多。”

說着,還冷笑抱怨道:“老九也不知犯什麼沖,從哪兒招來這路煞星,專跟咱們過不去!”

成帆性雖狂放傲慢,對此卻深以為然。他雄軀挽弓如虎,一身肌肉緊繃猶龍,面寒如霜,目光陰狠,仿佛淬毒,“龍門峽一戰,六哥身死,五哥被擒,二哥三哥身受重傷,險些殒命,全是因為雁妃晚這個小賤人!”

成帆雙拳緊攥,青筋暴起,爪刃差點彈射出來。他兩眼翻湧怒意,字字句句話鋒如刀,滿是怨毒,“九壇遭難,鹿河伏殺,我潛龍幫各部分壇損失慘重,元氣大傷!還有這次,玲珑又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大獲全勝!可惡!可惡!”

成帆怒不可遏,痛罵道:“此女幾次壞我大計!潛龍幫三十年經營謀算居然還奈何不能她這小小的玲珑?成某縱橫江湖二十載,睥睨東南,稱雄江津,從未有過今日之恥!未戰先敗,這是何等的屈辱?倘若有朝一日,東南盡歸我手,讓她落在我們手裡,我必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潛龍幫幫衆這時都顯出同仇敵忾,破釜沉舟的氣勢。裴亨雖也赫然而怒,沖冠眦裂,但還不會失去理智,他勸道:“七哥您請暫息這雷霆之怒,勿要意氣用事。小不忍則亂大謀。老九說過,玲珑這人,最是深不可測,料事如神。她如有洞察人心之智,仿佛未蔔先知之能,有着遠遠超過她年紀的見識和謀算,越是試圖揣測她的想法,就越是會陷進她的詭計之中,是個極其可怕,極其危險的人物。”

裴亨多智善謀,道:“東瀛人的行動已經失敗,裡應外合的計劃恐怕也被對方預料到。如我所料不錯,廖朗此時非死即降。虎台接着必然會發兵過來,圍殲我等,久留此處定是死地。”

成帆道:“事不宜遲,我們該即刻行動,老八,你的主意,咱們要往哪裡撤?”

裴亨稍微思索,沉吟道:“去青陽道,飛練潭。我們去那裡……”

成帆心中有數,立刻領會他的意圖,“你是想……”

裴亨道:“本來我還不想請動那三個老家夥的,既然她們要自尋死路,那就别怪咱們心狠!”

成帆緊蹙的眉舒展開來,露出狡黠神色。

“哈哈哈,好極,好極,正合我意。”

暗夜深林,忽然前方樹叢攢動,黑影穿林掠行,一名探哨落在他們身前。這人火急火燎,還沒等詢問,當即跪地禀告,“報——虎台東營方向出現軍士逾千,開始向我們這邊進發!小的初略估算,有輕騎二百,都着綠袍銅甲,弓隊步兵過千,高舉遊擊軍虎狩營的旗幟!”

潛龍幫衆匪聞訊都倒抽涼氣。

徐敬簾統率的東南三軍,精銳勇武之名人盡皆知。三軍最為精銳之師,分别是城防軍的骁武衛,遊擊軍的虎狩營,還有水師的鎮海旗。

此時遊擊軍的虎狩營向這裡進兵,其意不言而喻,衆匪當即心生惶惶。豈料成帆忽然慨然發起笑來,“哈哈哈!來得好!來得好啊!若是無名小卒那倒還便宜他們,沒想到來的居然是虎台的精銳之師,正合我意!如今咱們分毫未損,勝負還是未知之數,且看某今日如何扭轉乾坤,全殲這些該死的朝廷鷹犬!”

潛龍幫幫衆見他不憂反喜,皆雲裡霧裡,迷惑不解。成帆轉過身來,朗聲号令道:“傳我命令!潛龍幫所有幫衆藉密林隐蔽身形,全速潛行!目标是延着青陽道方向退往飛練潭,立刻行事,無故遷延者,就地格殺!”

幫衆聽其号令擲地有聲,如同胸有成竹,智珠在握,軍心立時稍定,精神大振。潛龍幫雖是江湖勢力,卻非打家劫舍的草寇流民,他們雄踞鹿河,稱霸江津,三十年的經營積累,早就練成一支訓練有素,令行禁止的強軍。

雖然這些隻是分壇幫衆,但聽到成帆一聲令下,五百幫衆也當即遵令,開始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列陣行軍。

遠處的緩坡外,二百輕騎沖鋒陷陣,馬踏流星如風,鐵蹄奔騰彷雷,火光拖曳成鍊,猶如疾星隕落,像是步步逼近的災殃。

兵法言:逢林莫入,孤舟莫渡,窮寇莫追。

論行軍的速度,輕軍骠騎遠勝陸行步兵,故而想要擺脫輕騎兵的追擊,青陽道的這片密林就是絕佳的天然屏障。

密林樹茂叢深,不僅能阻擋騎兵的沖擊,還能遮蔽弓兵的視線,一旦窮寇入林,追擊的軍隊就會失去引以為傲的速度,潛龍幫甚至還能借助地形的優勢,在此設伏反擊。

但是,壇主的命令是撤去飛練潭,所以,潛龍幫幫衆隻是穿林過草,延着青陽道方向,火速趕往虹谷。

鐵索道連接着虎台雄峻二峰,一索如練,橫當雲上,俯瞰風清水潮,直覺高處不勝寒。

水霧稀薄,朦胧如紗,二人傲立索橋上,但見輕騎火光如豆,軍隊連騎如織,宛如巨龍正往轅門外的密林進軍。

密林深處亮起的稀疏星點若隐若現,強寇就掩藏在其中。鐵索地勢甚高,他們目光如炬,正将虎台發生的戰況和形勢盡收眼底,一覽無遺。

身披堅铠的男人威凜雄健,虎目藏鋒,行止之間,隐有睥睨天下之勢,縱橫捭阖之功;跟着他身邊的少女風姿綽約,目朗神清,星眸鳳彩之内,是睿智通達,仿佛知天明地,指掌策略的從容。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不但盡誅來犯的敵寇,還能确保虎台大營安然無虞,而今乘勝追擊,勢如破竹,這讓徐敬簾不禁心生豪意,撫須而笑。“聽說玲珑百巧千機,算無遺策,本帥久仰大名,可惜緣悭一面。此次全仗你屢施巧計,預敵機先,這才無往不利,徐某可以說是歎為觀止,五體投地啊。”

雁妃晚容色微動,淡然微笑回道:“徐帥謬贊,小女愧不敢當。若非徐帥運籌帷幄,虎台兵強将勇,我這等微末之技不過紙上談兵而已。”

居功不傲,握瑾懷瑜。徐敬簾見她言行如此謙遜,執禮合度,心中對她更是愛惜倚重,不由頻頻颔首,堅定想要将她收為己用的心思。

話鋒忽轉,徐敬簾幽幽歎道:“司功參軍顔著,工船監造張堯希,緻果校尉廖朗,這三人身居要職,枉負聖恩!這種不忠不義之徒,竟敢勾結倭寇,通敵謀逆,該當誅夷九族!幸有姑娘神機妙算,洞察先機,方能将計就計,引蛇出洞,将這班反賊逆黨一網打盡!否則這三人裡應外合,東瀛,鹿河,巫山三地并起,後果不堪設想。”

“小女不過是曾經從辛毅口中聽聞顔張二姓,這才暗暗留心。若非徐帥先見之明,察查到此二人曾私離訊地,豈能這般容易堪破他們的陰謀?”

徐敬簾略微沉吟,卻搖搖腦袋道:“實不相瞞,某之所以能堪破這二賊奸細的身份,這其中卻另有内情。”

雁妃晚凝神側目,表示洗耳恭聽。

徐敬簾這才将其中蹊跷娓娓道來。

這事其實要從一樁舊案說起。

七年前,滄州泛洪決堤,禍及七縣,一夜之間,牆倒屋塌,溺民萬衆。百姓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訊到中京,朝堂震動,今上龍顔大怒,遂遣右佥都禦史安俞以赈災撫民之名,前往川北察查此案。誰知剛到川北境内,禦史就遭人截殺,赈銀也不知所蹤。

傳言是川北聚義峰赤雲寨所為。

沒到兩月,盤龍山聚義峰發生大戰,與戰的川北豪傑盡殁,劍宗日月雙劍罹難,就連滄州統兵都尉廖世成都在聚義峰身亡。

川北屢發懸案,皇帝震怒,一道聖旨,就将滄州府的長陽知縣顔著和闵陽知縣張堯希以渎職論罪,押解進京。

這兩人被押到京中,因其長袖善舞,迅速攀附到某位權傾朝野的顯貴人物,最後有這位權臣力保,皇帝終是收回成命。又因滄州決堤案線索盡斷,查無實據,最後居然不了了之。這兩人也僅是革職賦閑,留京待用。

十六年,二人奉吏部任命出京,到觀雲府叙職文書官吏。

十七年,當朝國舅,江南豪族田柴被舉陰圖謀逆,舉國震動,及後田氏伏誅,夷滅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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