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鐮槍夾纏風雷也似,強大無匹的力量甚至讓它向後彎折,可見他這次揮動,其中蘊含的力量有多麼恐怖。
于恕毫不懷疑,這一劈,絕對擁有劈風斬浪之勢,暗藏開山裂海之威。莫說他此時徒手,縱使有兵器在手,也絕擋不住這摧枯拉朽的一擊!
一時間,于恕竟被這無俦的威勢所懾,身體僵直顫顫,手足酥軟發麻,眼睜睜的看着那無堅不摧的片鐮槍當頭劈落,就要将他劈作兩瓣。
他徒然的閉着眼睛,直道:吾命休矣!
劍宗紀飄萍和允天遊正與狴犴負屃纏鬥,他們都自顧不暇,無力相助。衆将士離他還遠,又被那名勇士的神力震撼住,當場失魂。此時變故陡生,猛然回神,要救已是不及,隻能齊聲喊道:“将軍——”
萬般危急之際,忽聽身後蹄聲驟然如雨,兩騎從左右奔襲而至。騎士忽然棄馬,化作一抹胭脂一道青碧,暴射疾出。
就聽铛啷的巨響,金鐵交擊之聲驟起,一左一右兩支長劍交錯,竟将那支片鐮槍架在于恕身前,救了他的性命。
于恕陡然睜眼,卻見眼前的兩位姑娘執劍相抵。她們一绯一碧,側顔嬌豔絕麗,身姿卻挺拔如竹。正是千鈞一發之際趕到的雁妃晚和舒綠喬二人。
那壯士内功深厚,更兼天生力大無窮,膂力極為驚人。片鐮槍那一劈的力量勢大力沉,威力遠在尋常的力士之上。
但見那人喉嚨滾動兩下,低低吼叫,忽然運轉周身内力,青筋暴起,肌肉膨脹,雁妃晚和舒綠喬舉劍格擋,合她二人之力,竟還隐隐支撐不住,片鐮槍漸漸向于恕這邊傾斜。
允天遊和紀飄萍唯恐她們有失,同時發出驚叫,“師侄!”“師妹!”
說着,二人正想撇掉成帆和裴亨,金虞快馬已到。三人不約而同,禦馬就要來助陣。
狴犴和負屃氣定神閑,居然也不忙追,看着他們趕過去。
“退下!”
玲珑厲聲阻止他們,暗咬銀牙,低聲叫道:“還不快走!”
于恕這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身後兩員副将連忙過來将他拖出陣去,他還心有餘悸,驚魂未定。
雁妃晚和舒綠喬互換眼神,心領神會,同時撤劍後退。就聽“砰”的巨響,霎時地面石開土裂。倘若劈在人身,怕是練成銅皮鐵骨也是不能抵擋的。
玲珑鳴鳳暗暗驚詫,此人内力深厚霸道,恐怕在己方所有人之上。那身神力更非比尋常,心知正面交鋒角力,絕非明智之舉。
何況成帆和裴亨的武功不可小觑,還在旁虎視眈眈。
于恕死裡逃生,心潮起伏不定。眼見對方憑空殺出這樣的武林高手助陣,原本大好的形勢陡然逆轉。縱然自己這邊的後軍強援來到,勝負也是殊難逆料,形勢仍是不容樂觀。
非是于恕膽怯,實在是那賊人以神力掀翻戰馬的場面太過強悍霸道,震撼異常,于恕如今站定都還心有餘悸。
但臨陣對敵,最忌畏縮不前,身為主将更不能未戰先怯。他稍定心神,推開左右,挺直英勇無畏的軀體,朗聲指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于恕話音一落,那尊金剛煞神還未回話,山谷之中突然傳出陣陣詭異的尖嘯。
嗷嗚——
嗷嗚——
悲怆蒼涼的狼嚎突兀的在這虹谷中回蕩,與那魁梧威猛的強人震耳欲聾的龍虎之聲相異,這陣狼嚎凄厲尖銳,仿佛能鑽進人的腦袋裡,讓人感覺腦顱刺痛,肌骨生寒,忍不住的顫抖。
衆軍循聲舉目望去,天色未晞,但見流瀑岩壁上,隐約蹲伏着一頭高大雄健的巨狼,正在仰天望着蒼白的夜色嘶聲長嘯。
這般景象着實詭異可怕,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什麼?”
“狼妖!那是狼妖!”
“這怎麼可能!”
衆軍嘩然轟動,蹲伏在岩壁的巨影忽然轉過面來。森綠慘然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冷光,像是貪婪嗜血的野獸。它的咽喉滾動着低鳴,這聲音居然能透過湍流的水聲,在這深谷中清晰回蕩。
這似妖似狼的怪物已經足夠讓衆軍惶惶,然而,更令人驚異的事情還在發生。那狼妖忽然跳落山頂,沿着山壁迅速爬行過來。
岩壁陡峭光滑,常人攀登尚且不能,那怪物卻如同壁虎那般,将身體緊貼着岩壁,迅速爬行着,竟能如履平地。
那怪物這樣行動,反而讓虎台這邊心靈目明的衆人看出端倪來。怪物行動雖然詭異,身體攀爬舒展之時卻還能隐隐看清那是人體四肢的關節輪廓,而非狼怪後曲的獸足。
由此可見,那隻“怪物”的本體比起怪力亂神,玄乎其玄的獸妖,倒更像是如同野獸般模樣癫狂的怪人。
那怪物足底猛然發力,在岩壁蹬躍,跳過潛龍幫衆匪的頭頂,落在怪力高手的身側。他的身體似一匹惡狼蹲坐着,森然的眼睛盯着衆人,發出幽綠慘然的,仿佛野獸般的寒光,口中涎液流落到粗犷的須發上,還不時龇牙咧嘴,發出呼哧呼哧的恐怖低鳴。
衆人心中一凜,不禁背脊發涼。
以狼來看,那樣的體型确實算是巨大,但以人的角度來說,那樣的身量也不過普通而已。
但是,那是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僅僅是看着那雙嗜血兇厲的眼睛,就能清楚的估測到它的危險程度,恐怕不在那位神力無雙,劈山裂海的力士之下!
那隻怪物盯着眼前的獵物,一瞬不瞬的,身體忽然前傾,探出頭顱,後半身稍稍擡起。那是野獸準備發力彈射的姿勢。
舒綠喬提醒雁妃晚,“小心。”
她的眼睛卻根本無暇從那怪物那裡移開。她清楚的知道,這樣有多危險。至少在面對這樣詭異的對手時,她沒有移開視線的餘裕。
玲珑和鳴鳳手持利劍護在身前,罩住腦袋和心口的要害。身後是紀飄萍和允天遊,她們有意無意的站住四個角,擺出四方陣勢。
一旦其中一方受到攻擊,無法抵擋時,陣中的三方都能策應回援,這是徹底的守勢。
這也代表,她們現在的形勢不容樂觀。
然而,就在這時,變故發生。
那怪物身體完成蓄勁後,腳底陡然發力,踩踏着的碎石登時爆開,那詭異的黑影在昏沉的天光中瞬間消失。
衆人但覺眼前一道殘影突然暴起疾掠,勁風從身側撕裂般席卷而過,在狂風吹動她們衣袂的瞬間,那怪物就已經穿過四人的防禦,徑直沖向于恕。
劍宗諸人心中大震,暗暗驚道:好快!
毫無疑問,這一步的速度比劍宗的“玉女神織”更快,簡直是聞所未聞。
衆人大駭,還不及回身防禦。
噗嗤——
兩道血箭噴湧,護在于恕身前的守衛兩眼圓睜,盯着眼前的怪物,捂着被怪物利爪洞穿的咽喉,不敢置信的倒地。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過異常,衆人反應未及,直至身邊的騎士毫無掙紮的死去,于恕還站在當場,仿佛魔怔。
時間像是已經停滞。年輕的懷化郎将能看見那怪物擡起的右手,甚至能看見五指抓來時,那不知是天生的銳爪還是佩戴的鐵器甲套破空呼嘯發出的冷銳寒風。
他非常确信,那隻鋒利的銳爪會在瞬間撕爛他的頭盔,一爪将他的腦袋抓得稀巴爛。
然而,他隻能看着,卻無法動彈。
恐懼的本能在刹那時升起,他已經做好以身殉國的準備。突然,眼前一支青竹斜插刺來,橫擋在怪物和他中間。
電光石火,青竹杖棍身微抖,拍在于恕的明鏡铠上,一股巨大又溫和的力量傳來,将他堪堪送出三步之遠,避過那怪物粉身碎骨的銳爪。
原是金虞在萬分危急之際,以一支竹杖插入戰局。他自知功力不若那怪人深厚,若是正面相抗,恐怕不能抵擋。隻能退而求其次,将于恕送出爪勁的範圍,先救于恕的性命。
那怪人一爪撲空,口中呼哧作響,眼睛陡然生寒,卻将金虞視若無物,他矮縮身體,正要從杖底穿過,再去追殺于恕。
金虞這一延阻,讓怪人攻勢稍遲,這高手過招,勝負不過一瞬之間,就是這刹那的遲疑,劍宗三人和舒綠喬已經從怪人身後殺來。
衆軍反應過來,也立刻将郎将護在陣中,防守得滴水不露,不露絲毫破綻。
四劍撲殺過來,倘若那怪人還想殺人,饒他身法詭谲,也無法在突破虎狩營防陣的同時還能抵禦住身後的攻勢。而身後空門大開,必叫他在瞬間被人斬為肉泥!
那怪物身在半空,忽然強行擰轉身體,使整個人疾速回旋,他張開爪刃,驟然掀起風暴,構築無數的刀光劍影,四把劍也如影随形而至。
叮!叮!叮!叮——
四劍齊攻老怪,這般砍斫劈刺,竟都被那怪物掀起的狂風悉數彈開,無人能傷其分毫。
衆人但覺虎口一陣痹痛,那怪利爪狂舞,急急如雨,密密如風,帶起狂風驟雨般的攻勢向她們襲殺迫近。
以一人之力和四人相敵,居然不顯敗象。
衆軍在外觀戰,不敢貿然相助。
高手對決已非常人所能左右,像那樣猛烈兇險的交鋒,普通人恐怕僅僅是接近就會在瞬間被削成肉泥!
衆軍不由暗歎,這怪物到底是人是鬼?東南武林什麼時候竟出有這号人物?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直歎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金虞站在于恕身前觀戰,越看心中越沉。
紀飄萍是劍宗一峰的首座,舒綠喬貴為一莊之主,允天遊也是青年一輩中的翹楚,雁妃晚更是天資卓絕,這些人的武功都在他之上。合這四人之力,居然還久戰不勝,可見那似人似鬼的怪物武功之高,要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
更何況……
他的目光落向站在賊寇陣前,袖手旁觀的魁梧身軀。想到逆匪強賊之中還有這樣一位力拔山兮,橫掃千軍的勇猛之士在虎視眈眈,憂慮的情緒就更加沉重。
而且,這樣魁梧雄健的力士和迅捷如鬼的妖物……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令他隐隐生出極大的不安。
四人合力施為方能與那怪人僵持抗衡,難分勝負。這局勢看似平分秋色,實則潛龍幫尚有三名高手坐鎮,其中更有那位武功和怪力都高深莫測的強手,潛龍幫逆匪這次可以說占盡上風。
就在這時,觀戰的那位魁梧悍勇的力士身軀鼓脹,臂如虬龍,似是在極力按捺躁動難耐的瘋狂。他渾身裹挾兇悍霸道的真氣,眼中精光陡然大熾,忽然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提着槍就沖将上來。
片鐮槍雙臂猛力一掄,一式大巧若拙,剛猛霸烈的“橫掃千軍”直向四人攻來!衆人震駭心驚,皆因他這招不僅威力驚人,更是敵我不分,若是這一槍使出,莫說劍宗四人不敢相抗,背身和四人交戰的怪人更首當其沖,要被這一擊攔腰斬斷不可!
那怪人似也沒防他有此一着,原本淩厲迅疾的攻勢頓住,身體突然仿佛坍塌般,躲過那橫腰截斷的一擊。
那片鐮槍從他頭頂穿掠,削去數縷長毛,因這須臾的停滞破綻,劍宗衆人不敢戀戰,身體向後趨避,脫出戰陣。
那強人力士的一擊與其說是連攜合擊,倒不如說是自相殘殺。
衆人心中疑惑,還未暫緩口氣。那力士忽然挺身鼓胸,怪人蹲身昂首,二者眼睛陡熾,頭顱向前一突,血口大張,一人發出猛虎般呼嘯,霎時地動山搖,一人發出惡狼的嘶嚎,瞬息魔音灌耳。
一時間彩虹深谷震蕩回響着虎狼之聲。黑風陣陣,飛沙走石,群賊衆軍皆不能擋。
那些驚魂蕩魄的魔音仿佛無處不在,無處不及,金虞腦内如遭重錘,隻覺頭昏目眩,身體搖搖欲墜。那聲音卻忽然如醍醐灌頂,使他心中突兀閃念,猶如天光乍破,雲開見日般,模糊的預感陡然大震,他的思緒恍然清晰,一個無法置信的事實令他刹那間面如土色,失聲道:“虎嘯狼嚎!你們是,窮兇極惡,西陵三妖——”
虎狼呼嘯聲中,金虞這聲厲喝仍是足以震耳發聩。衆軍一聽此名,都是滿眼駭然,難以置信的露出慘然之色。
“怎麼會?西陵的三個老妖怪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說真是他們?來的是惡貫滿盈,妖魔鬼怪的縛魔山嗎?”
“是三星道的三個老魔?”
一時間,衆軍惶惶不安,盡顯退怯之色。
劍宗諸人雖對東南邪道感到陌生,但西陵縛魔山三大老妖怪的兇名卻是如雷貫耳,或者說中原武林都無人不知。
允天遊聞言,霎時面色慘白,紀飄萍劍眉深鎖,舒綠喬本能的望向雁妃晚。
玲珑容色肅正,星眸黯彩,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樣。
難怪成帆和裴亨有恃無恐,自信能将他們一網打盡,要是真能請到西陵三妖這等退隐江湖的邪道巨枭,确是有勝利在握的底氣。
就憑那名力士和怪人就有一人匹敵四人的高深武功,二人聯手,她們要如何抵擋?何況三妖之首的那位還未現身……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陣詭異的怪笑從頭頂盤旋而至,那聲音似男似女,非老非少,彷如百人百聲同時發出喧鬧,若即若離,漸遠漸近,如同四面八方一齊奏響轟鳴,比之虎嘯狼嚎更為詭谲多變,聞之令人頭顱鼓脹,悶痛欲裂。衆軍群賊皆是抱頭而嚎,人人雙目發黑,手足癱軟乏力,多名騎士直接跌落馬來。
正道衆人見此慘狀,心中暗驚,就看這先聲奪人的長笑,已知來人的内力之高,已在那二妖之上!
衆人不敢輕慢,紛紛氣沉丹田,定神守心。
這魔音無所不至,無所不及,豈止是虎狩輕騎,就連潛龍逆匪也不得不蹲身抱頭,恨不得以頭搶地。
顔著和張堯希身為文官,更不精通武藝,早在那力士怪人現身後,就已遠避谷外。成帆暗運真氣,高聲喝道:“龍母法音留情,還請收了神通,勿要傷了自家兄弟!”
那鬼哭神嚎之聲果然漸沒,忽聽一人揚聲笑道:“老身久别江湖四十載,避世不出久矣,不想,中原武林竟還有人能記得西陵三妖之名,實為幸甚。哈哈哈哈……”
就如此人自稱,這高揚的聲音似乎确然出自老妪之口。
嘶啞陰沉,吐音如蛇,暗藏着銳氣鋒芒。聲傳四方,無所不至,谷中餘音不絕。衆人都心有餘悸。
衆軍循聲望去,那流瀑峭壁忽然出現一道黑影。天光未明,隐約能分辨出那是一名身着暗紅袍,手持龍頭杖,雖然形影單薄,卻挺拔矍铄的婦人。尤其是那雙利眼隐含銳光暗芒,令人望之悚然生怯。
但見那婦人身體拔地而起,向陣前襲來。她輕身提縱的身法極為詭妙,既非蹬萍渡水,踏雪無痕般足尖輕點,也非淩空前轉,閃轉騰挪,而是人在半空,身體忽高忽低,若隐若現,時疾時緩,暗血紅衣猶如化作一道殘影,彷如一條吞天巨蟒穿空破雲,隐含氣吞山河之勢,暗藏力蕩千軍之威。
那位紅衣婦人以天隕星火之姿落在陣前。衆軍失色,人馬皆驚,辟易數十步,不敢近前。
力士和怪人過去,站在婦人身後,竟是以她馬首是瞻!
此時,夜幕漸白,天色微曦,正道衆人終于看得清楚。
中間那名老婦,已然年過六旬,卻是鶴發童顔,冷皮玉面。她的面色紅潤含光,雙目點漆藏神,饒是如此,身上卻不顯半分生氣。
再觀其人面相,生就八字眼,鷹鈎鼻,唇薄而無色。顴高颌短,顯得陰郁刻薄,令人望而生畏。鬓邊兩縷赤發,眉心一點朱砂,手執鎏彩毒龍杖,腰系金絲縛龍繩,身着紅袍似火,人如無常夜叉!
這老妪正是西陵妖魔鬼怪之首,三星道的主人,号稱火龍鬼母,人稱群魔之主的龍婆殷鳳!
再看左邊那名力士,滿面猙獰傷疤,銳眼如燈,兇神惡煞。光秃渾圓的腦袋留着鼠辮,一對扇風耳,挂着兩隻團銀蛇,身量九尺堂堂,生就胸闊肩寬,虎背熊腰。一雙鐵臂虬龍猶如一座橫橋,兩隻銅拳暴虎似是兩個錘星,正是臂上能走馬,拳上能站人!好個立地撐天,悍勇無雙的降世金剛!
此人正是西陵主人之一,人稱萬人屠的熊百魁!
最後看右邊那隻妖怪。他披頭散發,猶如毫針,難見真實面貌。這妖怪蹲伏在地,形如虎豹狼豺,眼似兩豆青燈,尖牙利齒,滿目兇光,仿佛擇人而噬的鬼怪。渾身覆蓋毛發,一口尖牙似劍,雙手利爪如刀,不知是妖怪附體,還是獸性使然,端的是個茹毛飲血,殺人如麻的老怪!
此人即為西陵末主,無人知他姓名來曆,江湖武林,正邪兩道都稱他叫——食嬰鬼!
六十年前,東陽王四子東方澈文武絕才,名滿江湖,因東南匪患猖獗,海寇橫行,感民生之多艱,遂聯合東南遊俠浪客,義士豪傑創立英雄台意氣盟。從此内安匪逆,外鎮敵酋,一時東南甯定,百姓生息。
東方澈執掌意氣盟十六年,廣交名士,善結英豪,聲勢漸大,已成川北正道領袖,東南群豪俯首聽命,莫敢不從。
從來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東方澈身為王府公子,又居武林領袖,天子心生忌憚,命其奉诏北上,從此幽禁中京。
東南群龍無首,江湖動蕩。川北群雄欲往中京救主,名門世家更仗義疏财,以一尊玉面金佛進寶獻瑞,以求皇帝開脫,由英雄台東南二位盟主親率百名豪傑護送進京。
這本是萬無一失之事,豈料途徑青陽道飛練潭逢難遭劫,百名江南顯赫之士和東南二位盟主居然都在此戰中全軍覆沒,無人生還。玉面金佛流落歹人之手,此戰震驚東南,惡名昭著武林!
劫寶殺人的二人就此名揚當世,火龍鬼母殷鳳,萬人屠熊百魁之名人盡皆知!
東南遭此重創,意氣盟元氣大傷,不得不暫退虛山,避其鋒芒。
殷熊二人趁勢以雷霆手段收攏邪道殘支,降服各部匪逆,糾黨結社,義聚西陵。
以三星道為根據,聚結鹿河以東最為邪惡的□□勢力,最為兇殘的江洋大盜,最為悍勇的邪派高手,橫貫東西,縱行南北,殺人越貨,強取豪奪,無惡不作。
一時東南武林聞風喪膽,避如蛇蠍,原本繁華興盛的三星道竟成死路,無人膽敢妄進。這四通八達,招财進寶的三星道就此易名為,妖魔鬼怪三星道!
西陵之主龍母熊屠的惡名,上至中京,下至江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川北江湖勢力立時呈現出魔漲道消之勢,邪道跋扈縱橫,當時的東南竟無可匹敵。
及至經年,驚聞龍母熊屠反目,彼時的西盟之主是東方澈左膀右臂之一的摘星手司飛雄。此人力排衆議,率部趁虛而入,攻進西陵,奪還玉面金佛。從此在東南名噪一時,風頭無兩,更在虛山大會技壓群雄,從此接任盟尊之位,執掌英雄台二十年。
至于殷鳳和熊百魁因何反目相悖,武林風聞層出不窮,有傳二人分贓不均,反目成仇的,有傳是争奪秘籍,不死不休的,衆說紛纭,不足道哉。
其中最為甚嚣塵上者,卻是如此說。
殷熊這對武林聞風喪膽的雌雄巨枭,當初因循師命,結為夫妻,然龍母殷鳳相貌平平,内藏刻毒,更兼強勢霸道,雖熊為夫,殷為婦,然三星道群魔卻唯龍母馬首是瞻,唯命是從。
熊屠這人寡言冷漠,卻非淡泊名利之徒。他不甘心屈居婦人之下,又有左右煽風點火,長久以往,積怨極深。
下屬中有一人,擅谄媚逢迎之術,見龍母熊屠貌合神離,遂見縫插針獻上一名美姬。
那位姑娘年輕嬌美,遠遠勝過殷鳳那個悍婦百倍,兼之柔弱多情,善解人意,更是令熊屠沉溺美色,不可自拔。由此,對殷鳳的不滿和憎惡更與日俱增。
令人措手不及的,卻是殷鳳的先發制人。龍母殷鳳相貌普通,甚至是惡陋。卻最是善妒,生平最恨容貌美麗的年輕女子。她早知熊百魁另納外室之時就已生滅殺之心。
殷鳳和熊百魁師出同門,武功本來是不相伯仲,但殷鳳手中卻有件師門遺寶——烏木金絲縛龍繩。此物堅韌,有擒虎縛熊之能。
有心算無心,熊百魁酒醉受縛,龍母殷鳳當着他的面将那名寵姬活生生的千刀萬剮,碎屍萬段!手段之兇殘,心腸之狠毒,縱是為禍東南的強盜匪寇也為之心驚膽寒。更有甚者,傳言當日龍母不僅殺死熊屠最為寵愛的女人,還毀去他的容貌,斷絕他的禍根,所作所為令人不寒而栗。
殷熊反目,三星道群魔當時分為兩派,各為其主,就此分崩離析,内亂不止,以緻摘星手司飛雄率部強攻西陵,三星道無力相抗,竟任由他奪走金佛,全身而退。
此後,司飛雄接掌英雄台,号令群豪圍殲東南的宵小強盜,但凡行兇作惡者,格殺不赦!其勢洶洶,大有不死不休之意。論及此中緣由,江湖傳言,龍母當日所殺之人,其容貌與司飛雄所收的義女司明珠相似。
此女大義凜然,不讓須眉。因有感三星道惡貫滿盈,不惜以身侍虎,挑撥離間,最終香消玉殒。
因此故,司明珠舍身取義,雖為東南武林豪傑所推崇敬慕。然司飛雄這樣不惜犧牲義女,最終換來他盟尊寶座的行徑,也為部分江湖人士所诟病。
都說他面慈心狠,薄情寡義。
當年,龍母熊屠和摘星手率領的英雄台四盟在三星道鏖戰三天三夜,因此前殷熊反目,元氣未愈,群魔内戰,兩敗俱傷,最終三星道兵敗西陵,退居呼來山。
傳說,呼來山中有一大邪物,因天生相貌醜陋,天離地棄,遺之呼來山下,被一群雌狼哺育成人。終日與狼群為伍,以人畜為食,最喜幼兒心肝,山下住戶居民屢遭其禍,因此人心惶惶不可終日。世人驚懼,故稱其為“呼來妖”,也稱“食嬰鬼”。
傳說這隻邪怪,非人非鬼,似狼似妖。他天賦異禀,形如惡鬼兇煞,然而無智無心。山民嘗請僧道作法,然高僧仙道都死于非命。官府衙門也曾出兵圍剿,卻也折損過半,铩羽而歸。武林高手欲為民除害,竟是有去無回,屍骨難尋。
至此,山民逃遷,呼來山下三十裡内,人煙絕迹,商旅行僧,皆避之唯恐不及。
殷熊二魔撤進呼來山後,竟與那山中的食嬰惡鬼呼來妖勾連成奸。這三個窮兇極惡的老妖魔頭聯手非同小可,不僅強勢奪回西陵,重返三星道,甚至能轉守為攻,反敗為勝。
三兇和妖魔鬼怪傾巢而出,追殺司飛雄百裡之外,若非問道賢居來援,英雄台群豪恐有全軍覆沒之危。
經此役,原本的西陵殷熊二魔就變成西陵三妖,以三星道為界,正邪兩立,輕易不會相犯。
但西陵戰後,三星道已是巅峰難返,萬人屠熊百魁性情暴戾乖張,嗜殺成性;龍母殷鳳喜怒無常,殺伐肆意;食嬰鬼“呼來妖”天生無心無智,陰晴不定,無法捉摸。在三妖手下,三星道部衆死于非命者不計其數。
兼之川北邪道白骨旗祝元放異軍突起,聲勢漸盛,邪道中人争相附會,如雲影從。至此,當年位居東南邪道之首,盛極一時的三星道就此日漸式微,鹿河兩岸的□□勢力都由白骨旗和潛龍幫招攬收納。曾經兇名昭著,惡貫滿盈的西陵三妖隐山不出,三十載後,近乎絕迹江湖。
然而,三十年後的今天,邪道稱雄一時的三個老怪物居然會在此時此地重出江湖。雖已聲名漸落,但是曾經冠絕川北邪道的西陵三妖仍是東南武林這三十年來諱莫如深的夢魇。
傳說,他們每位都擁有出神入化的境界,武功不弱祝元放和謝令如這種級别的當世強者。
偌大武林,修煉武功能練到化境者可以說屈指可數。達到如此境界者,足以開宗立派,稱雄江湖,這些人不是威名赫赫的大宗匠,就是獨步武林的奇人異士,豪俠怪隐。
即使西陵三妖如今恐怕早近古稀之年,體能不複當年。然而習武之人力衰之相顯現極慢,反而随着日久年深,修習的内力愈發深厚精純。
龍母熊屠姑且不論,食嬰鬼以一人之力獨戰劍宗三人和舒綠喬她們四個青年翹楚,還能穩穩立于不敗之地,就足見這些老怪物的可怕。
倘若三妖聯手,其威力之巨,兇險之甚簡直無法想象,思之令人心寒。
眼見西陵三妖步步迫近,懷化郎将于恕已生退意。他悄然觀望身後虹谷的出口,心中已有決斷。
先不論潛龍幫五百幫衆絕非流寇可比,成帆和裴亨之流已然難以應對,而今對方又有西陵的三個老魔頭助陣,敵衆我寡,敵強我弱,想要取勝似乎已是天方夜譚。
正想騎兵傳令,命衆軍即刻轉後沖鋒,撤出險地。還未出聲,谷中頭頂驟起滔天威号,就見前方山頂旗幟林立,三星道的黑旗迎風獵獵。晨曦中,群魔惡鬼如同雨後筍出般,聯袂如雲,一眼望去,無以計數。
于恕心中陡驚,一聲驚叫還不及出口,左右殺聲四起,兩路人馬從深谷兩側沖将下來,仿佛洶湧澎湃的巨浪,摧枯拉朽,裂地開山。
那些人個個兇神惡煞,人人滿目邪光,口中不住發出高昂瘋狂的呼嘯,手裡各類奇門兵刃閃爍着令人戰栗的寒光。
于恕久戰沙場,屢次與兇賊強盜交鋒,哪裡能看不出異樣?這些惡徒那種強烈血腥的殺氣遠非潛龍幫的烏合之衆能比。
他們是兇暴的野獸,是殘忍的歹徒,也是狂熱嗜血的殺人厲鬼!
西陵三妖,妖魔鬼怪三星道……
當于恕意識到這些人可能,也隻有可能是蟄伏在三星道,号稱東南最兇最惡的暴徒時,後路在他心生恐懼之前就已經被無法計數的三星道惡徒們切斷。虎狩營立刻陷入四面埋伏,山窮水盡的地步。
于恕沒想到,縱橫沙場,殺敵無數的年輕的懷化郎将和英勇的将士們就要葬身此地。這是他生平首次感覺到絕望和恐懼。
這份恐懼并非是因為畏懼死亡。從他報國從戎的那天起,他早就有了馬革裹屍,甚至死無全屍的覺悟。
但他沒想到的是,曆經百戰的他,最後沒有死在出征東海的戰船上,卻在剿匪時被一群宵小惡徒所铛。這實在讓他是有不甘,遺恨難消。
虎狩營衆騎盡皆下馬,他們緊持刀槍,以身為盾,将劍宗和統将于恕護在身後。
敵寇不少兩千衆,虎狩營騎兵不過二百。敵衆我寡,還身陷重圍,沒有沖鋒的餘地,騎馬作戰已經沒有優勢可言。
棄馬戰鬥代表的意義就隻有一個:力戰到底,死到最後一人之前,絕不退怯!
于恕昂着頭顱,曾經意氣風發的眼睛此刻居然泛起些許瀕死的滄桑。他的臉上滿是悲憤和不甘,仰天長歎,心底哀道:大勢已去,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