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滄海的絕世武學被世人稱之為邪功。蓋因其進境極速,威力極大,修煉之人的心性無法匹配武功境界,是非常容易走火入魔的。
鬼王易狂吾就是前車之鑒。
《陰陽律》的威力之強,一旦施展,與其相抗者非死即廢,确是一門驚世駭俗,霸道無比的玄功。
不過,以蕭千花如今淺薄的修為,暫時還無法領悟到太高深的招式,更遑論能施展出摧枯拉朽,毀天滅地的威力。
若将她們師徒二人的境界作比較,風劍心已經算初登門徑,步過階梯,在武道巅峰中探索求真,而蕭千花就不過是堪堪站在門檻外,勉強看見漫漫長階,準備拾階而上,艱苦攀登。
天下武學的根本真谛,首在内力真氣,若無強勁内力,任再精妙的招式也如空中樓閣,華而不實;而若空有内力,無使用法門相合,也不過是坐擁金山而無取一物,力強身拙,庸碌無為。
風劍心早已傳授她修煉《陰陽律》内功的法門。這門内功有一道訣竅,《陽律》在正午當陽時分修煉更為得心應手,《陰律》要在子夜之時能事半功倍。陰陽相濟,和融貫通,進境相輔相成,其速不可估量。
至于外修的筋骨體魄則分為身法和招式兩個部分。風劍心思量再三,決定傳授她劍宗的移星步和滄海縱月法。
移星縱月本是當世最上等的輕功身法。移星長在變化多端,縱月則有縮地之能!
到劍法一道,風劍心不但傳授她《陰律》中最霸道邪異的“九天十地追魂劍”,考慮到《陰律》秘劍一旦施展,非死即殘。兼之需要隐藏師承來曆之故,風劍心還傳授她劍宗的基礎劍法。
白日,蕭千花會在正午時刻修煉《陽律》心法,練習劍宗的基礎劍術,入夜後,則開始修煉《陰律》的九天十地追魂劍。
《陰陽律》的武功性質詭秘霸道,蕭千花修煉這種内力,就算是施展劍宗的基礎劍法也掩藏不住其中的淩厲狠絕。
舒綠喬一時技癢,不滿足在旁觀劍,提出主動和蕭千花切磋劍技,指教招法。她也算是當世年輕一輩中的劍術高手,和蕭千花鬥劍,其間當然不能使用内力,言明點到即止。
她且較且授,二人俱有所得,心滿意足。
之後練劍就是順理成章的。每逢正午當陽與夜晚安歇之前,就是衆人演練劍法,交流武功心得,坐而論道的時候。
古人言:學無先後,達者為師。
這裡八人,除蕭千花初學武藝外,以風劍心入門練武的時間最晚,輩分最低。但她絕頂窺真境界的武功卻是衆人中最高最強的。
天衣自認不以劍術稱絕,論及劍道更無法與劍宗的兩位老祖宗風影二位劍聖相提并論。
然而在年輕這輩中,她對劍和道,對劍道的領悟之深,當之無愧是衆人之最!
不單是劍宗同輩的師姐,就連輩分比她更高的紀飄萍也會虛心向她求教,唯有嬌矜自傲,不恥向女人問道的允天遊不屑一顧,時常獨坐一旁運功入靜。
除此之外,鳳梧山莊的大小姐和問道賢居卦門的傳人也毫無避嫌藏拙之意,時常以本門功法向她請教。
譬如攻守轉換之間招式的轉承契機,内功法門中行經運氣的艱澀之處,甚或步法和劍招該如何配合無間,諸般等等。因她二人深知,天衣武功之高,當世能與之争鋒者屈指可數,如今既然願意不吝賜教,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們又何必矯情造作,敝帚自珍呢?
若有請教,風劍心必會傾數相授,衆人有她指點一二,猶如醍醐灌頂,拔雲見日,武功境界進益頗多,一時其樂融融,情誼愈深。
天衣也從衆人的武功進境中窺到些許不同尋常之處。
此間以紀飄萍武功最高,距離出神入化,成就宗師之境指日可待。然而以雁妃晚的資質最為驚豔卓絕。
風劍心對洛清依有無可避免的偏愛,縱使如此,她也不得不客觀承認,在座衆位師姐中,玲珑的天資悟性之高堪稱一枝獨秀,無可比拟。若非她福緣深厚,造化加身,單論天資和領悟,她也遠遠不及雁妃晚。
以天衣絕頂窺真的境界居然無法看清玲珑真實的武學修為,但是她隐隐察覺到,這位三師姐的心境恐怕早已超越出神入化的境界,隻是内功修為還未凝實,時機未到,以緻修為目前止步登峰造極境,他日一舉突破,成就出神入化,宗師境界也不過彈指之事。
七騎八人曆經數日行程,到達既昌北道的最後一座邊城——間州浮阙。
一行人入城休整,習慣使然,金虞立刻鑽進市井坊間開始探聽消息。
聽到這裡百姓正在高談闊論,席間流言蜚語衆說紛纭。
傳說執掌東南三軍,統帥邊海防務的徐敬簾将軍近日将禍害東海,劫掠邊城的倭寇主謀,東瀛的少将軍今元義雄在東市斬首示衆,并以快馬攜其首級傳示各部州府,明正國法,一時軍心振奮,聲威日隆,民望愈加鼎盛。
在浮阙城停留的三日,有關虎台動向的消息陸續傳到金虞手中,金虞将情報梳理歸納,然後再報與雁妃晚知。
據說虎台已經派人向皇帝呈禀西域寶船的金珠賬目和顔張二賊的通倭罪證,并連同三方會盟的起事盟書都一并封存遞京。
通倭謀逆,是誅滅九族的大罪。皇帝當即龍顔震怒,即刻命令徐敬簾押縛二賊進京,至于那一船金珠寶器,皇帝體恤虎台正出兵平亂,在各處清剿逆匪,為安撫軍心,犒勞兵士,皇帝特别恩許徐敬簾留半數财寶充饷,以用軍資。
徐敬簾派遣的精銳甲士押送罪人和半部财寶進京,沿途居然和折返的天臨軍使節相遇。
倭寇的使者本是秘密進京獻降,因聞今元義雄的死訊,故而決定回返東海,請示主公。此行人少力孤,和虎台精銳發生沖突,在混戰中,殺死顔張二賊後落荒而逃,押送将領也在戰中身負重傷。
等觐見皇帝,将領因失職獲罪貶谪,虎台卻反而得到皇帝那道“軍政要務,便宜施行,各州府縣,從令協應”的聖谕。
聖旨一到,各部州府無有不從,如今虎台已經開始聯絡問道賢居和英雄台在内的東南衆豪傑義士征伐反賊亂黨。
收到金虞遞過來的傳訊,雁妃晚就已知這些消息絕非出自問道賢居之手。
賢居雖然消息靈通,耳目敏銳,要想探知到皇宮朝内的軍機要事談何容易?縱使真有通天之能也不會傳達的這樣迅速精确?
轉念思量,她就知道這恐怕是徐敬簾在借賢居的渠道和她互通情報,傳遞消息。也知她去意已決,絕難挽留,遂對于她信箋留書,招攬幕僚之事,二人都心照不宣,絕口未提。
如今所言皆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衆人都贊雁妃晚神機妙算,預算半點無誤,此時俱感欽佩,不由啧啧稱奇。
沒想到雁妃晚聽到這些消息反是表現出沉凝之色,滿目憂慮心悸。
風劍心不解詢問,玲珑和她對視,幽幽說道:“還記得,我先前和你說過,鏡花霧绡姬在臨别之前告訴過我,皇帝現在寵愛的那名麗妃是巫山送到皇帝身邊的,如今她極盡榮寵,冠絕後宮。這次東南會盟,巫山也參與其中,為什麼在東南軍政要事上她卻表現的無動于衷?”
衆人沉默,俱感心中蓦然沉重。
舒綠喬道:“也許皇帝雖對這位麗妃恩寵有加,但還能不為美色所惑,謹記後宮不得幹政的先祖遺訓。你不是說過嗎?當今皇帝并非昏聩之君。”
雁妃晚的神情沒有輕易釋然,“但願如此吧。但若不是麗妃毫無作為,那她現在的沉默,恐怕就意味着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更大的陰謀?”
這世間還有比割據山河,謀反逆天更大的陰謀嗎?
雁妃晚遠望北方,神色沉凝。
“一切會如黑日之君所說的,在那裡結束嗎?恐怕這次禁關之行,兇險至極啊。”
北方,注定不會平靜了……
離開間州浮阙,來到朔方遊庭,一行正式進入神州最北的要沖之地,橫隔北部南朝的屏障天關——大齊河朔。
經遊庭,過高懷,穿過崇間府三郡,正式進入居茫群山,深至河朔腹地,距離中京越遠,距離北賀苦寒之地愈近,天象氣候就顯而易見的幹燥陰冷,晝暖夜寒。
居茫山幅員極其遼闊,縱貫南北二百裡,北至雁回峰,南至泷郡和甘隅二郡。橫卧東西六百裡,西起昆侖,東至陵河一帶的天途山再到尋留郡附近的桐花嶺。
東西交連在旁盧、玄房一帶山脈斷陷,朔京道從此經過,徑往溟關,等出溟關後,就能到達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南朝抵禦北賀兇蠻的前鋒戰線——青寮鐵衛協防駐守的禁關。
居茫山山脈綿延縱橫數百裡,形似蜿蜒曲折的巨蟒,據說居茫山之名正由“巨蟒山”化音而來。蒼山如海,群巒險峻巍峨,如同尊尊巨人矗立神州。樹深葉茂,古木狼林,如覆層層衣袍,郁郁蒼蒼。各處大小湖泊星羅散布,猶如青袍之上鑲嵌點綴的清透翡翠。
作為大齊三江五河之一的“寒川”的支流劍河,縱跨居茫南北,形成“青袍玉帶”的絕景。
橫絕崇間與溟關的巍峨山脈,不僅是壯麗雄偉的天寶物華,更是一道天然抵禦北蠻的險關要沖。出崇間府,延朔京道就能北上溟關。
溟關是北蠻虎狼之師穿越居茫山,南侵的必經要道,溟關三府就是大齊的國防重鎮,北境天城。
鎮關雄闊,正擋在朔京道前,南北城防相距百裡之遙。三府兵員雄厚,守備森嚴,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要!
衆人禦馬朔京道,已能遙望溟關的南門。正準備進入溟關,遠見一隊人馬從南門浩浩蕩蕩的奔襲過來,數騎當先,三百名士兵一路奔行,直往她們這處來。
劍宗等人心中倏緊,環顧相視之後,各自暗中凝神戒備。
一隊官軍急行奔到,劍宗衆人趕馬道旁,準備讓過他們。誰知三百名兵士疾行到目前,乘馬的一員統領模樣的男人忽然擡臂,奔行的軍列令行禁止,立時在衆人面前止步,面向她們,嚴陣以待。
一員将官指鞭高喝道:“前方住馬!來者何人,通過名來!”
這人馬臉鼓眼,斷眉短須,出言姿态驕橫跋扈,趾高氣昂。衆人本來沒想多言,紀飄萍出馬回道:“你是什麼人?又有什麼資格向我問話?”
乘馬騎士沒想到真有不怕死的,怒道:“大膽!我乃溟關守軍仁勇校尉譚童!奉命出城捉拿搜捕欽犯!爾等形迹可疑,本将依例盤查有何不可?”
一聽他是溟關守軍,紀飄萍按捺住心中的不悅,行過虛禮,肅然回道:“我姓紀,是河朔人士,少年遊曆西南,今來返鄉省親。”
仁勇校尉譚童斷眉挑起,神情不屑,忽然想到什麼,神色倏忽凝重起來,“你姓紀?”
紀飄萍眼神冷冽,目藏寒光,哼道:“絲己紀,怎麼?姓紀的難道得罪官爺?”
聽他這般傲,譚童冷嗤,向他頤指氣使的道:“沒什麼,既然是過路人,還不呈來官憑路引讓本将掌眼?”
這名校尉如此目中無人,三番五次挑釁,若虛劍客紀飄萍饒是心性再沉穩持重,也險些沒壓住胸膛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