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鋒利的琴聲風刃劈在茅屋門前的地面上,瞬間現出七道淩亂不規則的刀痕劍創,直令人觸目驚心。
這其實不過是琴女先發制人,意圖迫人退卻的試探招式,因顧忌着房屋中那人的安危,不敢盡數施展出來。若要全力施為,恐怕連這間茅屋也都能當場掀翻摧壞。
難怪部日固那等自負豪武的勇士也對她如此忌憚,這名撫琴女郎的年紀雖輕,武功卻是極高極強。
鷹面男人身法迅疾,形如其名,猶如雄鷹展翼,雙臂撲振,已然掠出七八丈遠。
素裳琴女秀眉微軒,哪裡能容這等惡賊在她眼前逃去?
“她,就拜托各位啦……”
話音未落,人已宛若驚鴻貫日,猶如仙鶴騰雲,起身縱躍,直向那鷹面人追去。
一時間,雙方兩位高手都去,場中隻剩雁妃晚、洛清依和舒綠喬三人以及那班黑衣殺手站在原地。
雁妃晚見那鷹面人望風而逃,沒敢應戰,并沒有就此以為勝利在握,她知那鷹面歹徒奸詐陰險,絕非會輕易善罷甘休之徒。
他這計調虎離山之後,怕還另有圖謀。
她雖有心要助那位琴女一臂之力,擒殺鷹面人,但琴女的輕功極高,轉瞬就已無蹤迹,暗暗思量。
這位姑娘武功高強,行事冷靜,并非徒勇無謀之輩,這既然是她們之間的恩怨仇恨,就讓她們自己了斷的好。
再者順,若論起形勢,其實這邊更是兇險緊迫,殺機重重。
雖說這裡就剩不過二十名餘名黑衣殺手,然而這些人都是悍不知死的勇士,臨死之前,猶如發瘋癫狂,擇人而噬的猛獸。他們不知疼痛,甚至不知死亡為何物,個個皆能舍生忘死,人人盡都以命相博,縱是拼着殘軀和性命不要,也必須用盡最後一點力量,從她們這裡瘋狂撕咬下肌骨血肉來。
實在甚是猙獰恐怖!
洛清依和舒綠喬雖然得到喘息的機會,真氣和内力卻仍未完全回複,以她們現在的狀态想要抵擋這樣狂暴的攻勢,必然是極兇險,極是性命攸關的。
若是一着不慎,或是她們體力不支,出現什麼意外,隻怕她和七師妹都要就此悔恨終生。
雁妃晚、舒綠喬、洛清依手執利劍,擺出三角陣勢,以三面執劍向外,形成三人劍陣,趁敵方攻勢未成之際,三女心領神會,同時出劍。
一時劍氣縱橫,直如狂風驟雨,其力淩厲霸道,勢不可擋。猶若風卷殘雲,摧枯拉朽,衆殺手進之即死,觸之則亡!
身為禍主座下的八大将之一,部日固當然不可能會貪生怕死,臨陣逃脫。隻是他雖自負祜爾哈齊部落第一的勇士,笃信索勒兀人悍不畏死的信條,卻也并非是以自尋死路為榮,徒作無謂犧牲的莽士。
要論雙方的人數,索勒兀的殺手顯然更加人多勢衆,然而要說哪方的實力更強,則毫無疑問勝利的形勢已經開始傾向南朝。
那兩個女人的武功不容小觑,聯手之時甚至能和虎将巴拉戰到勢均力敵,不分勝負。後來的女人武功更強,還勝她們半籌。
以他八将之一,接近出神入化境界的武功也沒把握能夠以一敵三,還穩居不敗之地。何況身後的女人,境界并不弱他,若是她們之間聯起手來,勝負當在□□之數!
這次秘密執行任務,潛進南朝的五十名精銳死士此刻已折損至不足二十之數,倘若最後無功而返,不僅禍主會遷怒,他祜爾哈齊的勇士從此也将在組織中顔面無存!
沒想到那小賤人中他暗算一刀,被他的摧心掌打中之後,居然還僥幸未死,如今想要再殺她已是千難萬難。
不過身後的抱琴女人也是北賀部落的心腹大患,若是能将她首級獻上,也算是将功折罪,不枉此行。
若是可能,他還想着先在此将此人除掉,再折返回去,取走那個人的首級,如此,豈不是天大的功勳?
一念及此,心生毒計。為免落入重圍,他必須先将那琴女引走。部日固形如雄鷹展翼,徑往林深木高之處縱身疾走。
鷹面人的輕功甚高,神出鬼沒,縱橫轉折如履平地,然而琴女的輕功絕不遜他,但見身後素影翩跹起舞,如影随形。
耳畔驟聞金玉之聲,部日固心中警覺,本能的閃身急轉,但聽噼裡啪啦的裂響,他先前落足的地方已經被弦音風刃盡數削毀!
粗壯的椴木居然這樣輕易的應聲折斷,可見女人的琴音威力極是驚人,饒是部日固也不禁心生懼意。
“琴陣雙絕”、“九霄聖音”之名遠播北賀衆部,北境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南朝北域十三府對她更是推崇備至,以為天降神女。
傳說假使那卻魔聖音一旦奏響,當時即可招來天風肅肅,雷霆陣陣。風刃所到之處,萬壑千溝,風卷殘雲;雷光顯現之時,蕩妖除魔,澄清宇宙。
作為北域南民傳說中的妖魔,部日固初時聽聞此言甚是不以為意。南奴盡是誇大其詞,虛張聲勢之輩,不足道哉。
當他現在真正和傳說中的“九霄聖音”交鋒時,方知傳言未必都是空穴來風。
女人不過素手輕撥琴弦,清泉流響,松風明月之聲在他聽來猶如雷霆炸裂,驚心動魄;肅肅天風所至之處,劈風斬浪,無堅不摧!
差幸部日固将琴女引入山林深處,他在樹枝藤蔓之間閃轉騰挪,縱身起躍,藉由地形和森茂的密林隐匿身影,抵擋攻擊。若是在平地和這樣的高手交鋒,弦音形成的風刃無形無相,見不可見,防不勝防,他能夠使用的應對方法就極為有限。
部日固銳利的鷹眼微不可察的擡眸向天穹望去。眸底寒光驟閃,闊嘴扯出一抹獰笑,露出森森白牙。
他倏忽吹出哨響,哨聲尖銳悠遠。随即,從密林樹頂的縫隙突然鑽出來一隻兇猛的鷹隼,徑直撲向琴女!
若是尋常時候,這猛禽雖然厲害,卻還不是一名出神入化境界強者的對手,隻是如今正是二人追逐搏殺之際,這孽畜忽然從天空樹頂俯沖下來,突施暗算,縱是琴女這樣冷靜的高手,人在半空疾馳,瞬息之間遇襲也不由身形滞頓,連忙翻轉琴底格擋猛禽的爪牙。
部日固等待的就是這須臾的間隙。
他雙足猛然踏在樹幹,身體借力翻折,一對撕風裂雲的鷹爪徑向琴女撲去。
琴女一擊蕩開鷹隼,此時見他猛烈的雙爪襲來,忙舞琴為盾,以琴底向外抵擋他的銳爪。
部日固心底冷笑,收爪化掌,雙手摧心掌疾出,正拍在那尾“九霄聖音”琴上,他掌力極剛猛,部日固正是恃此橫行北賀向無敵手,縱是開碑裂石也不過等閑之事,何況區區她這尾易碎的青玉瑤琴?
料想當是一擊即碎!
誰知對掌拍在那琴底,部日固驟覺兩掌倏然浸寒,寒氣從他的掌心滲透過來,手腕關節盡為之僵直,寒氣直沖髒腑!
部日固心中駭然,雙目圓睜,急忙運轉真元内力護住心脈。他兩條手臂寒氣未除,一隻白靴已從琴底探出,踢在他的胸口,登時将他一腳踢翻,淩空跌落出三四丈遠。
好在鷹面人部日固内功深厚,兼之橫練一身銅皮鐵骨,琴女也是淩空踢出的一腳,威力不過五六成。鷹面人蜷身向後翻滾,雙足撐地,止住退勢。饒是如此,部日固也覺此刻氣血逆沖,髒腑翻騰,更令他驚駭的是,“你這是什麼琴?”
部日固自恃掌勁高絕,雙掌并出,樹木土石皆為粉碎,這區區瑤琴,居然能抵擋住他摧心掌之威?
他卻是不知,白衣琴女這琴名為“九霄天風”,既然能以九霄為名,當非尋常凡物。瑤琴以梓楸椿梨為底,以杉桐為面,而琴女的瑤琴“九霄天風”卻是渾然一體,天工而造。以昆侖千年寒鐵玉魄所制,本是一件刀劍不破,水火不侵的神器。
锏錘之重不能毀,拳掌之鋒不能斷。
那琴女孤高清傲,并沒回他,隻是眼神冷漠的望着他,如見死物。部日固也并非真要等她的回答,雙足猛然發力,瘋狂的向那琴女沖去。
九霄聖音的弦音無形無相,無處提防,如是一味的與她拉開距離,周旋糾纏,以她瑤琴遠攻之利,部日固非要被她活活耗死在這裡,力竭身亡不可。
若是想要勝她,除近身厮殺外别無他法!
琴女冷眸微凝,素手輕撥疾奏,琴音化作千刀萬劍流響而出。那鷹面男人雙目赤紅,面對如潮風刃居然不閃不避,縱聲怒喝,“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部日固悍不畏死,蠻勇發作,将一雙銳利無匹的鷹爪在身前狂抓亂舞,形成一道滴水不漏的鐵幕屏障。
他前臂雖穿戴着軟鐵手甲,胳膊以上卻全無防護,此刻也不顧雙臂血肉橫飛,身軀的遍體鱗傷,他隻是一味的橫沖直撞,竟然硬生生将宛若蝶飛燕舞的風刃破開一道裂隙!
琴女冰冷如雪的神色微微動容,直到男人頂着風刃殺到近前,她冷眉微沉,正要後撤。部日固眼底藏着滔天怒火,一聲暴吼如雷,猛然往前沖撞過來,雙掌拍在琴面,七弦應聲而斷,頭如重錘,向前奮力頂撞。若是被他擊中,以琴女那冰肌雪膚隻怕當場就要皮開肉綻,碎顱而亡。
琴女不得已舍琴退後,部日固奪過瑤琴,向後一抛,此時不顧身軀鮮血淋漓,全無人樣,渾然不覺雙掌斷指之痛,當即縱聲長笑,甚是猙獰可怖,“哈哈哈哈!賤人,沒這妖琴作祟,你的死期到啦!”
女人的容顔依然宛若終年不消的霜雪,淡靜冷然道:“是嗎?你不妨試試。”
部日固心道,隻消奪去她的兵器瑤琴,她沒這妖琴逞兇作祟,雙方赤手空拳,以他的武勇與無俦掌力,此女在他手下必然不堪一擊,頃刻之間就能手到擒來。
豈知鷹面男人雙掌翻飛疾出,掌影鋪天蓋地襲來,猶如張開天羅地網,一陣奮勇沖殺,居然還夠不着她半片衣角。
部日固心中暗驚,原以為她全憑那張瑤琴“弦音化刃”的武功厲害,倚此名震北域,卻不意她的身法竟也如此神妙。
但見女人在他眼前素衣翩跹如舞,身形雅緻飄忽,部日固向其撲殺過去,都隻能觸到一片衣袂的殘影,如鏡中觀花,水中撈月,一切盡為虛像,無法捉摸。
男人原先選擇的,自以為能阻擋琴女弦音風刃的荒山野林,此時卻也成為了琴女施展身法避過他攻擊的絕佳之地,枉他空有一身霸道的掌力卻無處施為!
部日固的勝機正在消失。他原本就是憑一腔孤勇和兇悍的本能,拼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終于兇悍的突破了琴女的攻勢,如今熱血稍退,但覺凜冽的寒風正從他的身體四肢,那些被弦音真氣切開撕裂的百十道傷口灌進來,此時正如萬蟻咬噬那般疼癢難耐,令人仿佛要痛苦到瘋狂。
雙腿不時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血液也在漸漸流失,他已經快要支持不住,隻覺頭顱昏昏沉沉,眼前陣陣悶黑,随時都要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