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照顔颔首,随即冷笑,“雁妹妹所言極是,想必他們已經等不及拿到我的首級叩關,先讓額思圖來确認我現在到底是死是活,到時候玄軍一亂,那麼三大族十六個部落的北蠻軍就會大舉揮師破關。北賀最兇悍骁勇的三大部族一動,其餘各族虎視眈眈的大小部落必然會乘勢而起,群起而攻禁關!”
秦照顔迅速思量,道:“如今形勢已迫在眉睫,不能遷延。我們無暇再回溟關休整,隻能立刻集結玄軍六營,直奔禁關。”
姚萱凝知她如今身體未愈,憔悴虛弱,莫說是上陣殺敵,就是端行卧坐也是力不從心,不禁憂心道:“以你現在的傷勢,長途奔襲已極為勉強,想要披甲上陣卻是萬萬不能……”說着,還補充道:“我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秦照顔溫聲淺笑,笑顔略苦澀,“但你知道,我不能不去,軍中無帥,将士無魂,時久則必生變亂。我不但要去,甚至還能利用現在雙方之間的情報差誤,殺他個措手不及。北賀聯盟既然投石問路,那我就讓他們的問路石,馬前卒,粉身碎骨!”
她這話說的氣宇軒昂,衆人皆感其非凡的豪情氣魄,心中大為折服。
“既然如此,”雁妃晚看向秦照顔,輕淺含笑,玲珑的容色淡然甯靜,仿佛兵臨城下也不若她風輕雲淡,她眸光星輝流轉,暗芒高深莫測,“我們的聯盟,從現在開始就已經算是成立了吧?雖然就我們這些人,也讓我們來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求之不得。”
禁關之戰,一觸即發。
南齊北賀交界之地,南朝至北之重城,其名為禁關。此境為南北相交之門戶,南控中原,北扼大荒,為南朝北域十二關之首!
禁關重城建在千裡天絕山上,鎮關圍城皆以巨磚疊砌,過雁穿雲,巍峨軒昂。天絕山峰巒疊蟑,山崖陡峭險峻,關牆内雉堞密集,各烽堠遙相呼應,地勢險要,為曆代兵家征戰之地,邊防戍守的要沖。
天絕山為北境天險,禁關聳立其上,猶如巨龍伏波奔騰,氣勢磅礴。關城連綿千裡,東走淮施、陵河,西去黑淵裂谷,北依天絕山脈,南屏泷朔盆地,雄關依山傍險,高踞天絕,是北賀曆來進犯中原,直驅南朝的主要中部通道之一。
一旦禁關、溟關、崇關三關失守,北賀蠻夷盡可揮師南下,長驅直入,則中原逢難,蒼生遭劫!
此時,北部禁關的城樓之上,寒風狂雲以遮天傾城之勢卷來,但見玄軍旌旗獵獵,将士立地如山。南齊的戰士們面容堅毅,眼神鎮定,仿佛将城腳三萬來犯之師視為土雞瓦犬,心中熱血沸騰,豪氣幹雲。
索勒兀人祜爾哈齊部落的三萬敵師就陳兵在關外。一眼望去,但見黑金的戰旗延片連雲,麾下兵雄馬健,金鐵森嚴。
南齊天絕山的城樓處,站着三員将領。一位是虎威将軍闵康,他已是個年約五十的男人,額上镌刻深紋,兩鬓夾雜銀絲,卻是長眉入鬓,鳳眼含威,眉色遂漸染霜雪,雙目仍閃閃藏鋒,身材魁梧,英武不減當年。
此人原是北境第一員智将,運籌帷幄,智略超群,堪為北蠻排在秦照顔之下的心腹大患!
一員将是麟德将軍蔡嶽,如今也不過三十七八的年紀,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兩眼透射出寒星,對眉渾黑如鴉羽,身量挺拔如山如嶽。兵器是一對九節烏龍鞭,頂天立地之間,逞萬夫難敵之威風。
戰場之上,神阻殺神,佛擋誅佛,北境蠻夷盡皆聞風喪膽!
最右那一員将是雲麾将軍滕廷胥。此人矮胖身材,圓潤臉龐,總是笑呵呵,非常随和。彎眉細眼,仿佛永遠都是慈眉善目,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實則戰場殺敵時極其兇悍,一對虎頭紫金錘沖鋒陷陣,所向披靡,一錘擊将過來,當即人仰馬翻,粉身碎骨!
軍中稱他笑面虎,敵寇喚他殺人魔!貌似三十出頭,其實已是四十往上的年紀。
虎威将軍闵康,麟德将軍蔡嶽,雲麾将軍滕廷胥皆是禁關守将,同位官居從三品上,乃是玄軍統帥鎮軍大将軍秦照顔麾下的三員副将統領。
但見索勒兀的蠻夷軍隊此刻已兵臨城下,八千銳騎在前,二萬輕軍步兵在後,王駕親征,督戰助陣。
麟德将軍蔡嶽殊無懼色,男人目光如電,威嚴的面龐滿臉肅然。
他對兩位同僚道:“二位。北蠻敵寇兵臨禁關,已有二日之久,如此的白晝叫陣,趁夜突襲,甚是嚣張跋扈,未知兩位将軍可有退敵的良策?”
虎威将軍闵康具長者之風,他穩重老成,漸霜長眉挑起,天庭深紋緊皺,道:“區區三萬賊兵,不足為懼。我所慮者,暗探先軍來報,北漠荒原三族十六部共二十萬軍已經開始向禁關逼近,不日即能到達天絕山,若到那時玄軍無帥,雖據天險,禁關要如何相抗?”
雲麾将軍滕廷胥居高臨下,一雙狹長慈藹的月牙眼睛盯着王駕,“為今之計,當先誅祜爾哈齊部,殺雞儆猴,以懾北賀群狼!”
笑面虎陰恻恻的目光盯着敵陣一員猛将,透出隐隐殺機,“祜爾哈齊那員萬戶将軍好像名叫忽勒篾。号稱是額思圖麾下最強的勇士,此人武藝超群,膂力過人,能使一支百斤镔鐵八棱棒,揮動起來舉重若輕,如臂使指,勢如卷風挾雷,确有萬夫不當之勇!”
笑面虎眸光危險,歎道:“那夜突襲西城關隘,這賊将一馬當先,使動那支镔鐵八棱棒,玄軍折沖營三百銳士竟不能擋!此賊手中八棱棒威力巨大,碰着就死,擦着就傷啊。亂戰之中,接連擊殺我軍三員勇将……”
滕廷胥說到此處,不禁慚愧萬分,難免心存餘悸,“我與那厮交鋒三百合,不分勝負。此獠武技勇悍,力大無窮,若非蔡将軍率部來援,恐怕西城未必能守得住啊。”
蔡嶽也歎:“滕将軍武力高強,更在蔡某之上,若滕将軍也不能奈何此賊,恐怕就隻有……”
他意味深長的望向滕廷胥。笑面虎将軍細眼微阖,莫可奈何的搖頭笑道:“玄軍除秦大将軍外,再無人能将此獠斬于馬下!”
虎威将軍闵康也望向滕廷胥:“如此,滕将軍,你也該告訴我等,秦大将軍現在究竟身在何處?”
滕廷胥見二将目光投望過來,登時露出滿面驚訝,仍是笑臉相迎道:“哎喲。闵将軍、蔡将軍,您二位這是何意啊?末将三人同在上将軍麾下效命,闵将軍、蔡将軍不知上官行事,滕某豈知她的行蹤啊?”
闵康卻是不信,冷笑道:“滕将軍以為我不知?三天前,姚萱凝可是從你帳下調去玄軍六部近萬人馬,離營南下溟關。她不過是名軍師祭酒,何來調兵遣将之權?不是奉大将軍之命而何?”
滕廷胥仍是笑道:“上将軍和姚軍師淵謀遠略,高深莫測,其智慧為我等所不及也,你我聽命行事就是,滕某豈敢追根究底啊?”
闵康觑他一眼,嚴肅說道:“滕将軍久經戰陣,應知,帥者,将将之人也。作為統帥,不可以怒而興師,将軍者,不可以愠而緻戰。身為軍中主帥,對外,當運籌帷幄,決勝千裡。對内,要恩威并用,賞罰分明,切不可因私廢公,徇情枉法啊!若上官不察,我等為将者當行勸谏之責,令其不能一意孤行。”
滕廷胥寬和慈善的眉眼坍塌下來,原本笑逐顔開的模樣倏忽正色,“闵将軍這是在問我為将失職之罪?”
虎威将軍渾然無懼,若無其事的回道:“不敢。姚萱凝領六營南下,那麼也就是說,咱們那位所向無敵的鎮軍大将軍現在就在溟關。她如今會出現在溟關的理由,難道不是因為那名賊将嗎?北蠻兵臨城下,十萬火急,她卻棄三軍而不顧,這般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如此感情用事,徇私枉法,難道不是她身為統帥失職嗎?”
見他面目黑沉,顯然動起真怒,蔡嶽連忙相勸:“慎言,慎言!闵将軍還請息怒。老元帥親點你我三人為玄軍副将,原就是要輔佐大将軍治軍理政,授策執法,大将軍年紀輕輕就執掌帥印,難免心高氣傲,你我還需多加輔佐方是,豈能将帥離心,上下失和啊?”
闵康不以為是,索性冠冕堂皇道:“以我之見,她年紀尚輕,心性未穩,掌印之事還需請老國公出府定奪……”
“闵康——”
滕廷胥沉聲斷喝,但見笑面虎細眼微阖,暗藏冷芒,臉色陡然黑沉,隐含愠怒。闵康号稱虎威将軍,此刻竟和蔡嶽都被他的威嚴震懾,一時無言。
雲麾将軍滕廷胥道:“哼!你以為滕某不知嗎?說什麼年紀尚輕,心性未穩。左右不過是你那點大丈夫的尊嚴作祟,因她是女流之軀故而對她心生怨忿,不甘上将軍年紀雖輕,地位卻在你我之上。你闵康自負堂堂七尺丈夫,玄軍老将,豈能屈居在婦孺之下?對嗎?”
“你!你胡說八道!闵某豈是這樣的人?”
闵康斷然否認,别過臉去。
滕廷胥冷笑,“論驕傲自負,她确不如将軍。但你莫要忘記,上将軍鎮軍大将軍的封号,可不是全憑秦氏祖蔭的庇護。将軍上陣蹈鋒飲血,所向披靡,更兼姚先生深謀遠慮,料事如神。這三年來,玄軍戰無不勝,先後夷滅北賀部落的烏勒和丹吉塔二族,收複天絕十二郡,秦小将軍因赫赫軍功晉升的鎮軍大将軍,此事千真萬确,豈容輕視?”
闵康胸膛起伏不定,卻也無言以對。蔡嶽見風使舵,連忙勸他道:“闵将軍,滕将軍所言極是,上将軍自任先鋒以來,屢挫強敵,戰功赫赫,無往不利,那是真正的軍中将帥奇才!否則,也不可能以如此年紀官拜大将軍之位。闵将軍你也該暫棄男女成見,用心輔佐……”
話沒說完,闵康怒目相視。蔡嶽的話登時生生止住。虎威将軍氣極反笑,“好!好!好!既然二位都認為是闵某心胸狹隘,冥頑不靈,那也不必多言啦!末将就靜觀其變,且看那位戰無不勝的鎮軍大将軍,要如何解這禁關之圍!”
闵康怒而拂袖,一揚披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