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真的姓裘。”雁妃晚注意的卻是這點,她颔首道:“小龍王曾受他救命之恩,他和風師妹也有過一面之緣。”
“那麼,隻要找到這位裘先生……”秦照顔如此想道。
“老先生浪迹天涯,行蹤不定,想要找到他,談何容易?而且,暗尊既然放他回來,那就有不讓他開口的辦法。”雁妃晚道,“就算知道九幽所在,想要殺死這位四絕之一,号稱邪道第一高手的暗尊,也絕非易事。”
秦照顔聞言默然。絕頂窺真境界究竟有怎樣的威能,她早在昨日就已親眼見過。強如霸佛逆浮屠和天衣風劍心這樣的絕世強者,都有在萬軍之中縱橫來去的能力。想要殺死暗尊,就必須要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
這還是在元無真願意拼殺到底的情況,如若對方沒有以死相搏的意願,那麼情形就更是殊難預料。
舒綠喬沉吟,試着道:“秦姐姐能否具折進京,陳明原委,請皇帝出師肅亂。一旦天威降臨,縱使九幽有再多謀劃,我們早有防備,他們也必将功敗垂成。”
秦照顔問道:“二位妹妹你們有九幽聯合外賊,意圖颠覆朝廷的真憑實據嗎?”
舒綠喬略微思量,道:“并無。”
“既無真憑實據,我就無法将各位的推斷之言觐呈皇帝。”
舒綠喬又道:“那姐姐能否向各部大将軍傳書,提前向他們示警?”
秦照顔搖首:“本朝律令,戍邊大将不得私會,也不能通函,否則将以陰圖謀逆論處。皇帝素來謹慎,一旦我向各部去函的消息上達天聽,次日罷兵奪權的聖旨就會從中京下達。”
謹慎不過是虛辭,當今皇帝崇信他的帝王權衡之術,為人陰重多疑,東南尚且如此,何況統軍二十萬衆的北境?
沉默半晌,雁妃晚道:“也罷,事有輕重緩急,九幽之事我已告知姐姐,此事全憑将軍處置。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将公孫姐姐從軍牢重獄之中解救出來,還有盡快肅清北境暗中潛伏的叛賊亂黨。若能在九幽行動之前擊破逆黨,元無真四方并起之策則不攻自破。”
說到此處,秦照顔道:“說到北境潛伏的内奸,今晚我夜審魯德和譚童,譚童想要殊死一搏,已經被我正法,但在魯德那裡,我卻聽到些風聲。”
雁妃晚道:“什麼風聲?”
秦照顔遂将今夜在将府地牢審訊的詳情盡數道出,當然隐去她和姚萱凝的私情不表,隻說是此獠心胸狹隘,因妒生恨,遂反出溟關。
秦照顔說道:“我原以為魯德今日顯現出反相,他極有可能就是昔日出賣先父的真兇,但經過今夜審訊,觀其言行舉止,回話的神态,私以為叛徒還另有其人……”
話音未落,玄青在堂外叫道:“将軍,金虞公子回來啦。”
衆人面露喜色,秦照顔道:“請他進來。”
金虞一進堂來,衆人見他臉色郁郁,心中頓沉,已知這次的結果或許不盡人意。
果然金虞打過招呼後,說道:“愚兄有辜重望。我一路跟蹤尾随将軍府的三人回到這裡後,就見一人在府外監視,兩人回去複命。我悄然跟随他們,誰知這二人極為警覺,許是已經察覺到我的存在,他們分開行走,我隻能選一人跟蹤。那人在這晉城七拐八彎,穿街過巷,我慢慢的也就失去他的蹤迹。”
秦照顔問:“在哪裡失去的行蹤?”
金虞道:“城南的昌興坊附近。”
秦照顔斂眉,神色陰沉,“果不其然。”
玲珑問:“怎麼?秦姐姐有想法?”
秦照顔神情冷肅,回道:“南街的昌興、武勝、定安三坊,居住的多是玄軍還有負責晉城城防的将官統領。”
舒綠喬訝驚道:“莫非果然是内奸?”
“而且,或許還不止一位。”秦照顔面若含霜,不禁苦笑,“想不到堂堂大齊禁關,國防重地,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覺間被人滲透的千瘡百孔,思之令人膽寒啊。”
舒綠喬猶豫着勸道:“秦姐姐也不必如此悲觀,他們是在城南失蹤的,也未必就是三坊的人,或許是故意将我們引入歧途的也說不定……”
“他們是在三坊附近失蹤的,就證明定有接應他們隐身的人啊。”
舒綠喬道:“也許這些人隻是對案情猶為關切,也未必就是内奸呢。”
秦照顔冷聲道:“監視上官就已經是大逆之罪,非别有用心而何?”
金虞在旁邊聽的雲裡霧裡,見衆人沉默,他忍不住道:“那為今之計,該如何是好?”
秦照顔無言,雁妃晚道,“還是等師姐和師妹她們回來,我們再作決定。”
原以為洛清依和風劍心去追蹤暗哨,今夜定然不會回返,最快明日大早才能傳來消息,誰知就在金虞到後,未多時,洛清依就已回到将府。
洛清依先到,入座後,向衆人陳述詳情。
今夜晉城兵馬司的府衙之外,風劍心負責追蹤往城東的暗哨,她則跟住往城西的暗哨,最終追到了城西的忠義坊内。
“忠義坊?”秦照顔聽到此處,已經斂緊秀眉,若有所思,“可知道他們是什麼去處?”
洛清依鄭重回她,“是紀府。”
話音剛落,除秦照顔和姚萱凝以外,其他人無不訝然。
“紀府?”
金虞疑道:“是河朔寒槍,紀合台的紀府嗎?”
洛清依微微颔首,秦照顔确認。“忠義坊内除青寮之外沒有其他的紀府。”
舒綠喬略微思索,随即恍然,“不錯,公孫姐姐既然嫁給紀家為婦,他青寮關心案情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秦照顔和姚萱凝聞言,皆默然不語,舒綠喬見她們臉色凝重,并無喜色,疑道:“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秦照顔環視衆人,見她們面露疑惑,她歎道:“雖然這種事情由我說來或許不太妥當,但公孫和青寮紀府的關系恐怕并沒有你們想象的和睦。”
衆人更加不解,但聽她道:“我初見她的時候,是四年前,受邀參加紀家長子紀立棠和她的婚宴上。我雖久聞她追魂之名,卻未曾一見,那時不過匆匆一面,對她并沒太深的印象。”
秦照顔回憶往昔,“一年後,她到帳下投軍。因她是紀府的命婦,我以她是青寮所屬為由婉拒她的要求。公孫卻說,她是以禦刀府公孫繁的名義參軍,與青寮紀氏無幹。我見她丹心赤誠,遂将她收到麾下聽用。”
說到此處,秦照顔道:“青寮雖多有豪傑義士,卻也并非都是高風亮節,品行端正之人。其中良莠不齊,強兇霸道之徒也不在少數。據說那紀府的當家主母柳氏原本就對她誕下千金這件事頗有微詞,後見她從軍入伍,更是惡語中傷。還曾在玄軍營外叫罵,說她,說她……”
潑婦的無禮之言,秦照顔實在無顔出口,洛清依卻追問道:“說她什麼?”
秦照顔思量再三,心裡将那柳氏的惡毒辱罵略加修飾,這才道出,“說她品行不端,不在家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竟與合營軍士為伍,丢她先人的臉面,辱她紀府的門楣。”
舒綠喬當即氣憤道:“哼——這殺千刀的潑婦,真是豈有此理!”
秦照顔繼續道:“我讓玄軍的軍士們将她拿下,扭送回青寮紀府,交給紀當家,要紀合台對她嚴加管教,休讓她再去玄軍營外撒賴放潑,胡言亂語。這柳氏被禁足一個月後,倒是消停一陣,隻是後來更加的變本加厲,百般刁難,還多次要紀立棠納妾休妻。”
舒綠喬柳眉倒豎,再聽不下去,“這老虔婆當真如此蠻橫?”
秦照顔道:“也許我當日的做法,倒是在害她。這畢竟是她紀府内院的家事,我雖是公孫她的上官,也不好多加幹預。”
洛清依也不禁感慨,“紀師叔為人謙和有禮,溫文爾雅,卻不知有這樣的高堂,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秦照顔微怔,“怎麼?你們不知道?”
衆人疑惑,“知道什麼?”
秦照顔道:“看來紀三公子确實沒告訴過你們。那就算是我僭越失禮了吧?現在紀府的當家主母柳氏,其實不是紀三公子的生身母親。”
衆人聞言皆是大驚,“你說什麼?”
舒綠喬表現的猶為驚異,“怎麼會?紀飄萍,他,他不是主母所出的嫡子嗎?”
秦照顔思忖過後,随後與她們道:“此中内情,還是紀三公子親自告訴你們吧?我說這些,已算是越俎代庖了。”
既然秦照顔沒說,衆人也不再問,洛清依眼眸微黯,面露憐憫,“那公孫姐姐的夫君呢?那柳氏如此潑悍,難道那位紀大公子薄情寡恩,居然任由母親放肆欺辱妻女,也無動于衷?”
秦照顔明眸陰沉,冷道:“你以為他什麼良人,呵……隻怕公孫是所托非人啊……”
見衆女疑惑,她道:“這位大公子的人性品行,晉城百姓早有公論,姐姐在此也不便多言。以這位金兄弟的本事,不消半日就能打聽清楚。”
秦照顔提醒她們,“青寮紀府之内風谲雲詭,絕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簡單,各位要小心行事。”
衆人颔首稱是。就在這時,玄青來報,說風劍心已經回到将府。
洛清依連忙将她迎到堂内,聽她叙述此去的情形。
追往城東方向的路徑最曲折,也最尋常。
但見那名密探在晉城常甯坊内乘馬,徑出城門,馳騁向東奔去。風劍心的武功雖高,也無意與健馬比試耐力,何況出城之後大道坦途,極易洩露行藏,風劍心遂放棄繼續追蹤的想法。
因是臨近夜間宵禁時候乘馬出城,形迹甚是可疑,暗哨被城防官軍攔住,那人糾纏不過,似是取出什麼信物,官軍見到信物,就畢恭畢敬的放行相送。
因此,隻要秦照顔去察查常甯坊二十一号的情況,再訊問今夜東城門值勤的官軍,想要知道密探的跟什麼人有關系應當不難。
即使沒去察查訊問,秦照顔隻是聽說對方徑出城門向東奔走,還取出信物通行,來人的身份想必就已經昭然若揭。見衆人注目過來,秦照顔神色沉靜,眉間冷凝,“往東邊的話,該當是去遼城——也就是,定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