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柚一聽,更是駭然,身體瑟瑟發抖起來。
顯然這小姑娘早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看得清楚清楚,明明白白。她原先起意傷人也不過是仗着四處無人,英華閣失勢,紀翎年幼,玉案那蠢丫頭又是個在主母面前不露臉的,一時惡從心起遂貿然行事。
現在回過神來,也是心有餘悸。
高門府第最重家教禮儀,主仆尊卑。紀翎現在雖然無權無勢,也不得柳夫人歡心,但到底是紀立棠的女兒,紀府的小主子。
柳氏苛刻,紀立棠也薄情,若是讓他們知道自己想以下犯上,欺辱紀翎,就算是為紀府的臉面她也絕對沒有好下場。
思及此,盈柚驚出一身冷汗,“臭丫頭,你,你到底是誰?”
蕭千花聽出她色厲内荏,冷聲笑道:“我說過,路見不平,管不平事的人,快向這位姐姐和你的小主人賠罪!”
說着,掌前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将盈柚的身軀徑直往下壓。盈柚肩臂險些脫臼,“哎喲。哎喲!”女人不住連聲慘嚎,三名侍女見素來跋扈的女人被人整治的這樣慘,心中恐懼。更不敢上前。
盈柚暗暗悔恨,心裡叫苦不疊。此時她既不占理,也不占勢,若是招來旁人,兩相對質,她勢必要遭。今天這個虧她是吃定了!
現在她大勢已去,忍一時全身而退,來日方長,日後再找這三人慢慢算賬。盈柚咬牙切齒暗暗決心,心裡的怨恨就像毒花般瘋狂蔓延。最終她還是跪在紀翎面前,“是,奴婢不該狂言造次,奴婢不該欺上悖主!奴婢已經悔不當初,奴婢知錯啦,還請小主人寬恕。”
蕭千花當然能聽出她的憤懑和怨恨,但這本來就是她恃強淩弱。不,該說是她鋤強扶弱,也不指望這惡奴真能因此幡然醒悟,改過自新。
小龍王盯着三名盈柚的幫兇惡婢,那三人吓得身體發抖,立時膽戰心驚起來。
“你們呢?”
蕭千花這話一出,三個人雙膝癱軟,立時在盈柚身後跪成一排,“奴婢知錯。”
她們本來以盈柚為首,在府中強兇霸道,仗的是大公子的勢。如今她們得罪公子的千金,就連盈柚這個大丫鬟都要忍辱賠罪,更不要說她們這些小蝦米。
不要說眼前的這位小魔王,就是盈柚事後算賬她們也經受不住。
蕭千花嘲笑惡奴們欺軟怕硬,卻還不饒過她們,“還有這位姐姐,向她賠罪,求她寬恕。”
“什麼?你說她……”
盈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她向紀翎賠情請罪也罷,這小賤人何德何能要她賠罪?她擡眼怒視玉案,險些就要站起身破口大罵。但她想到身後那小魔王的手段,也隻能忍氣吞聲,不情不願道:“是盈柚無禮,冒犯玉案姑娘。還請姑娘大人大量,饒恕我等。”
玉案受寵若驚,随即冷靜下來。若在尋常時候,為免多生事端,招惹麻煩,她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
這回她忍氣吞聲,息事甯人不算什麼……
但是盈柚居然敢對紀翎下手,小主人就是她的底線,欺辱她可以,欺負翎兒小姐卻是萬萬不能。
她壯起膽魄,啪——
玉案上前狠狠抽那盈柚一個耳光,這一巴掌下來,不僅盈柚沒有反應過來,就是蕭千花也不由有些驚訝,随後微笑起來。
這位姐姐倒是有點意思。
盈柚和那些奴仆都呆住,完全沒想到素來軟弱,能忍就忍的蠢丫頭居然敢扇她的耳光,回過神來,盈柚擡起眸,差些要咬碎那口銀牙,滿眼駭人的怨毒。
玉案心裡雖然後怕,此時也不能懼她,直視着她道:“你欺辱我,我不計較,但是今天你居然想對小小姐下手,真是豈有此理!這一記耳光是給你的教訓,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還有下次。”
玉案到底心慈軟弱,做事也有所顧忌。她知道這些人要是一直跪在這裡被人看見,隻怕到時就連她也是百口莫辯。
“你走吧,往後别再來招惹我們。”
蕭千花寒着聲對那個盈柚說道:“你聽見了嗎?這位姐姐心善,寬恕你們。但以後你們若是挾私報複,再來找麻煩,不止我饒不了你們,還要把你們這些惡奴欺主的所作所為公諸于衆,且看這紀府容不容你?”
四個婢女都不由瑟瑟發抖起來。隻是那三名婢女是吓得畏畏縮縮,盈柚卻是恨得身體忍不住顫抖,“是。”
她們倉惶狼狽的爬起身落荒而逃,跑到轉角處,見蕭千花沒有追過來,這才拍拍胸脯,緩舒口氣。
一個婢女道:“盈柚姐,這小煞星是什麼來路?今個兒,咱們是吃大虧啦!”
盈柚怒從心起,啪——反手就給她一記響脆的耳光,“要你說!”
那侍女捂着臉不敢出聲,盈柚滿臉陰狠怨毒之色。她憤憤的盯着遠處的三人,眼神兇惡,恨聲道:“小賤人們等着,這事情沒完!”
說完狠話,領着三人揚長而去。
玉案見盈柚她們離開,當即正身直立,雙手合攏在胸前,傾身曲膝,就要行禮。蕭千花眼明手快,趕忙伸手将她托住。
玉案道:“奴婢謝過姑娘仗義相助之恩。”
身邊的紀翎懵懵懂懂的有樣學樣,也跟着要拜,小龍王一手一個,托住這對主仆,微笑着道:“嗐,我不過是路見不平的人,區區小事,何足挂齒,你們兩個别這麼多禮。”
玉案站起來,滿心感激。随後身體微曲,左掌搭着紀翎那纖細的小肩,護着她,問道:“姑娘是方才在東院見過的人?”
蕭千花沒想到她對自己居然還有印象,如實相告,“是的,我叫蕭千花。是太師叔、也就是你們紀府三公子請來的客人。”
玉案訝異,“原來是這樣,那三公子知道嗎?”
蕭千花摸不準她的态度,隻能含糊其辭,道:“他們也許還不知道,我是自己悄悄跑出來的。”
玉案眼神微黯,神色稍緩,也說不上是失望還是寬心。
蕭千花見她神情郁郁,似乎還驚魂未定,她道:“玉案姐姐為什麼不高興?難道是擔心那個惡女人挾私報複,再來找你的麻煩?”
玉案擺擺手忙道:“姑娘您是貴客,我是奴婢,稱奴婢這聲姐姐卻是萬萬使不得的。”
蕭千花不以為然,“為什麼不行?我與姐姐,還有紀翎小妹妹一見如故,親近親近也不行嗎?”
玉案無奈,悄聲對她說:“你初來乍到是不知,這府中的主母柳氏管教很嚴,若是被她知道,我和貴客這麼沒規矩,定然不會饒我,說不定也會記恨上你。”
蕭千花颔首,“姐姐你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那柳氏慣會捧高踩低,一看就知道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她眼睛靈轉,忽然道:“這樣吧,沒人的時候,我就叫你玉案姐姐。有人在時,就叫你玉案,如何?”
玉案拗不過她,隻能苦笑。心道,這小祖宗或許也隻是一時興起,說不得轉頭就忘了。卻聽她道:“你既然擔心那盈柚找你的麻煩,不如這些日子我常來找你玩,若是她再敢過來,我就狠狠的教訓她一頓,人嘛,多教訓幾次自然就學乖啦。”
玉案不禁苦笑,隻道她小孩心性,幫助她們也隻是興味使然,或許多來幾日,覺得她們主仆無趣得緊,也就不再來了。
但她轉念一想,小姑娘畢竟也真心幫助過自己,有些事情若是不與她說清楚,隻怕她往後惹禍上身而不自知,那不是害苦了她?
她左顧右望,過道之間随時有人來往,不宜議事,有心将她請到英華閣去,“姑娘請随我來。”
見蕭千花跟随,她牽起紀翎稚嫩的小手,往她們的居所英華閣走去。
按理說,公孫繁身為紀家長媳應當住在後院女眷的住處,這座英華閣卻是臨近東院的閣樓。
蕭千花遠遠看見,這座閣樓已經素雅到簡直能稱得上是樸素的地步,和紀府的輝煌富麗可謂格格不入。再看院中連個仆人也無,可見這英華閣裡甚是冷清。
玉案哄着紀翎抱起彩球去院裡玩耍,她一邊分心旁顧,一邊沏茶待客。這茶是清早煮的,放到現在溫度正好合适。
她為蕭千花奉茶,柔聲勸道:“請恕玉案直言,蕭姑娘最好不要和盈柚那些人扯上關系。”
蕭千花蹙眉,知道其中定有内情,故意佯作不解的問:“難道那個惡女人當真如此厲害,還敢在紀府傷人害命不成?”
玉案對她說道:“盈柚雖然跋扈,到底是下人。你們是三公子的客人,要說她真敢在這紀府傷人害命,我卻是不信的。”
說到這裡,她看看門外的紀翎,小聲提醒道:“但是她和我們大公子的關系非同一般,若是她搬弄是非,挑唆大公子對你們不滿,你們的處境就大大危險了。”
蕭千花見她謹慎,也知道雁妃晚讓她接近這對小主仆的用意,她順勢切入話題,“那大公子我今早見過,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着實不成樣子。據說那位大公子整日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依我看啊,他也沒什麼了不起。”
玉案聽她這話,顯然是沒太将紀大公子當回事,當時就急道:“蕭姑娘不可疏忽大意,那位大公子他,他……”
話到這裡戛然止住,蕭千花天真的問,“那位大公子怎麼啦?”
玉案想起她和這小姑娘也不過今日相識,非親非故的,還不知她的身份來曆,有些話現在告訴她還為時過早,隻能點到即止,含糊其辭的道:“總之,大公子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簡單,你在這府上居住的日子,還要小心行事為好。”
蕭千花心中一凜,暗道這紀立棠果然沒那麼簡單,能探到這個消息,那就算是不虛此行。看玉案這副諱莫如深的模樣,顯然現在不會對她再多說什麼。她怕操之過急反而會讓這位小姐姐起疑,隻能若無其事和她聊起天來,還跟她許諾約定,往後會常來英華閣探望,又在院外逗弄一陣小娃娃,随後告辭回去。
玉案見她遠去的背影,不由微微歎息,紀翎玩累了跑到她身邊,聽她歎氣,不禁好奇:“阿愚,阿愚,你是不是舍不得小龍王姐姐?”
“你怎麼叫她小龍王姐姐啊?”玉案笑着逗她,紀翎連連點頭,“她說我可以叫她小龍王。阿愚阿愚,龍王是什麼啊?”
玉案想想,道:“龍王啊,就是海裡河裡的王,能夠刮風下雨,有很大的神通。神通,就是無所不能的法術。”
“這麼厲害?”紀翎歪歪腦袋,“那她能把娘親帶回來嗎?翎兒真的好想娘親。”
玉案怔住,心裡苦楚,眼角濕紅,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隻能搖搖腦袋,歎息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