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翎雖然總是叫她“阿愚”,但她并不是真的愚笨無知。
雖然玉案總是那副軟弱可欺,膽小怕事的模樣,她其實很聰明,也很敏銳。
至少,現在的她能若有若無的察覺到蕭千花的出現太過蹊跷,太過異常,也太過不可思議。
她隐約的感覺到,這小姑娘的接近似乎隐藏着某種目的,但她并不能完全确認這樣的直覺是否正确。她唯一能感覺到的是,蕭千花對她們沒有惡意。
至少,她絕對不可能指使盈柚那樣的人設計圈套,然後她出現,打跑盈柚,以此來博取她們的信任。所以她對她雖然懷有警惕之心卻沒有厭惡之情。
想到此處,玉案不禁苦笑。她覺得自己非常的卑鄙,她居然會懷疑蕭千花的出現懷着某種别有用心的企圖。但其實縱容她接近的自己何嘗不是另有所圖呢?
公孫小姐含冤入獄,現在還前途未蔔。如果最後的結局不能如她所願,那麼,就算是為報答公孫小姐的恩義,她也必須提前為紀翎謀求一條後路,保存性命。
或許,在東院的這些江湖豪客會成為她們的助力。
總而言之,蕭千花這次也算不虛此行,不僅藉機順利接觸到紀翎主仆,進入英華閣,還探聽到紀立棠與公孫繁貌合神離,且大公子的花天酒地極有可能另有内情的情報。
她回到東院,将這件事回禀上去,果然得到師父和師伯們的一緻贊許,風劍心甚至輕撫她的發頂,笑着稱贊她,“蕭兒你做的不錯。”
原本也不指望一次接觸就能獲得太多情報訊息的她們,卻意外窺見端倪,找到一點蛛絲馬迹的線索,也為之後的偵查指明方向,總算沒有白費功夫。
洛清依向蕭千花微微颔首稱贊,随後向雁妃晚道:“三師妹,你是怎麼知道這位玉案姑娘會知曉些内情的?”
雁妃晚道:“要說這紀府上,公孫姐姐最親近、最重要的人,恐怕就隻有她的女兒,那位小小姐紀翎了。柳氏與她不睦,紀立棠寡情薄幸,她常年不在紀府,那麼她留下來照顧紀翎的一定會是她最信任的心腹。何況,她稱呼主人作公孫小姐而不是少夫人,這就表明她對紀府的其他人心懷芥蒂,至少對紀立棠并沒有什麼好感。”
衆人深以為然,允天遊目光觑向紀飄萍,還意有所指道:“也就是說,紀立棠的身上另有蹊跷,或許,那天晚上我們追蹤來到紀府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他的眼線。”
舒綠喬雖然一直和允天遊不對付,此時聽他所言,也道:“沒錯。他是公孫姐姐名義上的丈夫,又是紀翎的爹,他要對那小娃娃下手或是拿她做要挾可以說是防不勝防。公孫姐姐一直不肯吐露真情,會不會就是受到他的脅迫?”
雁妃晚思量過後,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那麼我們現在開始商議對策,然後各人就按照計劃行事。”
等衆人基本議定,雁妃晚負責給衆人指派任務,“小師叔和二師兄繼續留在紀府,你們負責監視府内的動向,尤其是柳氏的一舉一動。”
紀飄萍對此沒有意見,允天遊張嘴,話還未出口,就聽雁妃晚對蕭千花道:“小師侄你繼續接觸紀翎主仆,我想那位玉案姑娘身上的秘密還遠不止如此。如果能夠确定她是可以信任的人,我們不妨直陳真情,坦白來意。”
小龍王連忙稱是。
雁妃晚接着對金虞安排道:“至于紀立棠這邊,就由金師兄你負責……”
金虞還未應承,允天遊先有不滿,“憑什麼讓他去?讓我守在府裡?”
允天遊慣愛天高海闊,自由灑脫。一來他不願和紀飄萍共事,二來也不認為重要的線索會在柳氏這介婦人身上。想要争功邀賞,當然要緊跟紀立棠。
雁妃晚觑他,冷淡道,“二師兄你當真要去?據說紀立棠此人整日流連秦樓楚館,我等女子出入那等處所當然不便。金虞師兄出身賢居,尤其精通易容換裝之術,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當然是最合适不過的人選。”話鋒一轉,雁妃晚意味深長道:“當然,倘若二師兄對風月之地也有興趣,不妨和金師兄同去。但是還請你謹慎行事,不能讓他看出破綻來。”
允天遊一聽這話,立時自表衷心,道:“這這,師妹,你聽我解釋。師兄一時沒想到這層,你别怪我。師兄我潔身自好,早已心有所屬,豈會去那等花街柳巷,風塵之地?也罷,就讓金兄弟去吧。”
雁妃晚向風洛道:“大師姐和小師妹能否同往,協助金師兄行事?一内一外,确保萬無一失。”
洛清依和風劍心對視一眼,能在一處,當然沒有不允的道理,二人齊齊颔首。
雁妃晚的眸光随即落在滿眼期許望着她的舒綠喬身上,有些無可奈何,“至于舒大小姐,就跟着我吧。”
舒綠喬連問也不問她去哪裡,立時乖乖點起頭來,“嗯嗯。”
沉默一會兒,紀飄萍神色凝重,“我二哥呢?誰去跟着他?”
衆人微微訝異,雁妃晚眼神别有深意的看着他,打趣道:“怎麼?八師叔是覺得你的二哥也有問題?”
紀飄萍連忙回道:“沒有,我隻是覺得很奇怪,以三師侄你謹慎缜密的行事作風,不應該會放過任何可能存在的線索。既然柳夫人和大哥都在你的懷疑範圍之内,沒道理會認為二哥可以置身事外。”
衆人颔首認同,和他都是一般的想法。雁妃晚高深莫測,“放心吧,紀流楓那裡我當然另有安排。”
秦照顔統掌北境防務三年,姚萱凝作為問道賢居七門之一的“琴陣雙絕”,又是秦照顔的軍師,想要在青寮安插細作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這就是雁妃晚的另有安排。
衆人聽她這麼說,不疑有他。劍宗一行商議既定,立刻開始着手行事。
所謂兵者,詭道也,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蕭千花和允天遊還有紀飄萍留在府内,風劍心和洛清依及金虞則出府搜集紀立棠經常出入的風月場所的情報訊息,提前偵知地點,準備見機行事。
雁妃晚帶着舒綠喬出府,先去的是城南。
北方晉城原是南北交戰必争之地,各部軍士成林,北境豪傑如織,往來經過,入目都是眼花缭亂,不計其數。
饒是如此,憑她們出衆的容貌就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何況還有劍宗那身明衣佩劍的裝束,着實太過顯眼。
風劍心和洛清依将随身寶劍留在東院,二人攜手同出紀府。以風劍心如今的武功造詣,除非作對的是霸佛那樣的當世絕頂高手,否則無論是否用劍,都沒有太大區别。
金虞先走,風劍心與洛清依相攜随後。
春宵樓位在城南的花街柳巷,紀立棠沉湎聲色,醉生夢死,慣愛在這種風月之地流連,夜不歸宿是等閑之事。
知道這些消息時,衆人都不禁感到憤怒和悲哀起來。紀合台當世英雄,公孫繁女中豪傑,卻沒想居然虎父出犬子,鳳凰栖朽木,這位大公子居然是如此不堪大用的人。
風劍心和洛清依去城南就是想要先勘察煙花巷附近的地形,以防之後監視紀立棠時會無所适從,被他輕易走脫。
風洛挽着手臂,相攜走出紀府,駕輕就熟的扮演一對親密無間,不谙世事的好姐妹。走過三四巷道,進入街市。
二人在人流中左右張望,不時駐足觀看,偶爾出錢買些有趣的小玩意兒,興緻盎然,卻似真的出遊街市般,渾無破綻。
且行且玩,逛過半條街市,風劍心忽而神色一凜,微笑着湊近洛清依耳邊,低聲道:“好姐姐,有人跟着我們。”
洛清依訝異的神情不過瞬息,她都沒想過要藉着過往的人群遮擋目光去看身後,就憑她對小師妹的信任,她都絕對認同風劍心的判斷。
小師妹武功高絕,五感六識神通玄異,從無差錯,因此她深信不疑,故而即使沒有察覺到身後讓她不舒服的眼線,她也确定有人跟着她們。
“怎麼辦?”風劍心的神色自然又随意,問她,“是甩掉他們,還是找地方處理掉?”
“别緊張,我想這應該是那位柳夫人的手筆。我倒是小看了她,沒想到她居然這麼謹慎,還有這樣的心機。”
洛清依略微思索過後,嘴唇微翹,浮起一抹壞笑,“把他們引去沒人的地方,打發走就是。現在就抓他們還沒到時候,不要打草驚蛇。”
風劍心颔首,當然認同她的說法。
二人刻意遠離街市,将人引進深巷,後面跟随着的尾巴見她們往市井巷間穿梭,雖然直覺對方已經察覺到異常,但他是奉命行事出來,不能半途而廢,否則主子怪罪,隻怕擔當不起。
跟着她們七拐八彎,轉進一條深巷,眼前忽然空空如也,他就已經失去目标的蹤迹。
第二名尾随的暗哨和他交換眼神,心中都是凜然。忽然二人輕身躍起,跳到屋檐和牆上,左右張望,随即迅速加快腳步,疾步轉進巷中。
二人剛跳落屋檐和牆壁,正要匆匆左轉,卻見那名藍衣少女赫然站在他們眼前。
洛清依雙手交疊在腹前,仙姿玉立,一抹清淡如菊的笑意,幽幽望過來,都是恭謙禮敬,優雅淡然的模樣。和兩名密探的狼狽惶急形成天壤之别。
少女微笑着道:“二位跟着我們一路,到底想做什麼?”
糟糕!
二人心中一涼,立時轉身想走,誰知剛轉過身來,眼前衣袂飄飄,指出如電,指風已經點住他們身前大穴,讓他們僵直不動,猶如木偶。
在他們眼前的是位傾城絕色的少女,清雅高絕,宛如傳說中的優昙仙花,她正是那位“天衣”,天衣風劍心。
二人心中暗暗叫苦。到底是如今傳說中已踏入絕頂之境的天衣,憑他們這點本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跟蹤這樣的絕頂高手還真是有些不自量力。
洛清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說吧,你們是什麼人?”
身材高瘦的男人眼睛滴溜亂轉,扯着嘴幹笑道:“什麼什麼人?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我們弟兄和兩位姑娘無冤無仇,兩位下此毒手,到底意欲何為啊?”
洛清依冷笑道:“你們鬼鬼祟祟跟蹤我們到此,居然還說是我們下毒手?真是恬不知恥。”
矮胖的男人回過神來,道:“這條巷你們走得,難道我們走不得?隻是湊巧走到這裡罷了,說什麼鬼祟跟蹤的?兩位,這其中恐怕是有什麼誤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