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依和風劍心江湖經驗雖少,也不會被他這套說辭含糊過去。洛清依道:“哼,你說是湊巧?從紀府出門一路湊巧到這裡嗎?”
那二人身軀陡震,沒想到她們居然早就有所察覺,都不由露出心虛畏懼的神情。
洛清依漫不經心道:“既然都是無關緊要的人,江湖事,江湖斷。按我們江湖的規矩,那就要斬草除根,以防不測。小師妹,把這兩個狡猾奸詐的蟊賊廢掉武功,扔出巷去。”
這些江湖豪客行走江湖所倚仗者,不過就是那身過人的武藝,要是武功被廢,往後又與廢人何異?
且不說青寮絕不會容留無用之人。行走江湖的,誰來沒有三兩個對頭仇家?要是他們武功盡失的消息走漏出去,仇家尋上門來,那就是滅頂之災!
識時務者為俊傑。高瘦男人見風劍心神情冷漠迫近,登時心驚膽駭,“且慢!我說,我要說實話。”
見風劍心果然止步,男人悄聲緩口氣,支起笑臉,讨好道:“姑娘,這裡面實在有天大的誤會。是,是紀夫人擔心各位貴客初來乍到,若是遇上麻煩那可就壞了咱們主家的一番美意,這才遣我二人前來暗中為姑娘們保駕護航。這原是一片好意,不料陰差陽錯,出了這等誤會,是在下思慮不周,還請二位寬恕。”
保駕護航?
洛清依心裡清楚,暗暗冷笑。柳氏那人心胸狹隘,哪裡會為她們保駕護航?隻怕是命人密切監視着她們的行動吧?
可惜手下這些所謂的高手在天衣面前實在不成氣候。
“劍宗的人還不需要你們的保護。”
男人忙不疊應和,“是是,是小的自不量力,杞人憂天。隻是主人家有命,不敢不從啊。”
洛清依當然知道這些人都是無關緊要的馬前卒,但還是要告誡他們,“你回去告訴你家主人,她的好意本姑娘心領了,隻是我和小師妹初到北境,免不得想要遊山玩水,行街過市,就不必照拂啦。若有下次,我師妹就未必能手下留情了。”
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事情敗露,這兩個人還能怎麼辦?既然對方給出台階,蠢材才不想着就坡下驢呢。
二人連聲稱是。風劍心和洛清依沒理會,轉身就走。暗哨們急道:“姑娘!姑娘!我們的穴道還沒解開呢!”
洛清依看也沒看,離去前傳聲道:“小懲大誡,二位就請在此站夠六個時辰吧!”
她們一走,矮胖的男人道:“大哥,這怎麼辦?我們回去要怎麼跟紀總管交代?”
高瘦的男人咬牙切齒,恨恨說道:“能怎麼辦?就照實說。這點子太硬,咱們對付不起,請紀槐總管另請高明吧。”
矮胖男人還是擔心道:“可是青寮從不養閑人,我們這麼說,會不會……”
高瘦男人冷笑:“哼,蠢貨!你知道她是誰嗎?她可是天衣,是先天境界的大高手,當世武功最高的女劍客。别說咱們,就是整個武林,正邪兩道,能對付她的都屈指可數。目前的北境,能對得上她的,就隻有紀府的那位大貴人,那位要是不出手,換誰來都沒用。”
沉默一會兒,他啐道:“那位紀夫人不通武藝,哪裡知道江湖上的事情。她要是不滿意,隻管讓别人去送死就是,反正你我是不能再跟這趟差事啦。”
矮胖男人連連點頭附和,深以為是,連稱大哥英明。二人孤立深巷,一陣你吹我捧,一時間就連敗給風劍心的羞恥感也早無關緊要了。
風劍心與洛清依一出街市,徑往城南。
城南的春風坊是晉城最有名的煙花巷,此時雖是白晝,不如夜間熱鬧繁華,入目所及卻盡是些醉生夢死的風流客與迎來送往,千嬌百媚的莺莺燕燕,從此就能看出夜晚時分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這春風坊雖然不會禁止正經人家的姑娘來遊玩,但正經人家的姑娘哪個不是離這等風塵之地遠遠的?
風劍心和洛清依一走進這花街柳巷,登時就引來無數男男女女驚豔的目光。這城南的煙花巷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絕色的姑娘?也從未聽過哪家新出的這樣一對美妙的麗人啊?
如此這般絕色,若是哪家還未出閣見客的頭牌花魁,一夜怕不下千金。
姑娘們要說這是淪落風塵的可憐人吧,但就憑她們一身綢緞輕紗和風雅氣質卻又不像。風流客們要問是哪家秦樓楚館的絕色吧?但是以她們風雅端靜的姿态和清冷幽緻的容貌卻遠不是青樓那些矯揉造作的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也有人說她們莫不是來這煙花巷裡捉奸的新婦,可但看她們既沒有盤起婦人的發髻,也料想沒有哪個愚蠢的男人會放着家裡這樣絕色的嬌妻不要,來這煙花巷裡尋歡作樂的。
甚至就連那勾欄院裡的老鸨媽媽也想來湊個熱鬧。這些婆子調教的姑娘無數,她們的眼睛最是毒辣,就憑她們走路的步态就知道這絕對還是對未經人事的雛兒。
但看這兩人之間若有若無的别樣風情又總感覺在哪裡見過,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風劍心和洛清依剛走進這春風坊裡,立刻就感覺到如坐針氈的滋味。男人們垂涎欲滴的粘膩目光和女人們妒火中燒,幸災樂禍的嫉恨,還有那陣陣孟浪的歡聲笑語都讓她們無所适從。
正當她們想要退出這是非之地時,已有見獵心喜的風流客按捺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色心,欲要上來搭讪,問問她們是哪家的小娘子,居然來這裡遊玩作樂。
這時,一柄折扇遞過來,就要去拍打洛清依的肩。風劍心忍無可忍,擡手抵住扇骨,阻止對方的觸碰。
天衣冷眼看去。折扇的主人是位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身體左搖右晃,還有滿身令人作嘔的酒氣,一見便知是常年浸淫酒色的纨绔子弟。
以風劍心的武功境界,氣機所及,所有人的舉動言行她都能了若指掌,隻是她不想在這裡顯露武功,引出不必要的麻煩,因而一退再退,一忍再忍。
否則在男人接近之前,她就能将他輕而易舉的抛出去,或者立刻折斷他的手腕。
風劍心眼底隐隐陰寒,正要教訓這個色迷心竅的登徒子,誰知男人含糊發出叫道:“二位師妹,是我。”
這聲音似曾相識。風劍心和洛清依打量審視起那人來。這男人蓄起兩撇短須,面色通紅,眼底烏青,一雙眼睛卻是清明有神的。
她們心間一凜,總算認出他來,低聲叫喚道:“金師兄,是你嗎?”
這名色膽包天的風流客不是别人,正是先她們一步,已經喬裝改扮好,混入城南煙花巷的金虞。
金虞對着她們擠眉弄眼,可憐巴巴悄聲求道:“你們快把我救出去,不然後邊那幾個娘們兒我可招架不住啦。”
風洛二人順着他眼色向後看去,隻見二三個濃妝豔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扭腰擺胯,撚着手帕,笑得十分膚淺浪蕩往這裡走過來,顯然就是金虞招來的桃花債。
乖乖,看這架勢,隻怕落入她們手上,非把這小子吃得渣都不剩不可。
風劍心美眸一轉,計上心頭,伸手揪住金虞的耳朵,拖着他就往外走,邊走邊道:“好你個負心薄幸的浪蕩子,風流快活的薄情郎,一時半會兒沒看着你,就跑到這等煙花之地尋歡作樂。你這樣做,對得起一片癡情的嫂嫂嗎?對得起她肚子裡的孩子嗎?還不快跟我們回去!”
金虞一邊捂着耳朵,一邊哎喲哎呦亂叫。聽她這話,當時道:“哎喲哎喲,好妹妹,你快松手,你快松手!”
洛清依心領神會,在一邊柔聲勸說道:“哥哥,你就聽妹妹一句勸,嫂子如今臨産在即,可受不得刺激,要是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的,阿爹阿娘可決計饒不過你。你,你就跟我們走吧。”
說着,三人拉拉扯扯就要往煙花巷外走,在旁遠遠圍觀的男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小姑子幫着嫂嫂來捉大哥的奸,隻不知是誰家這樣大的福氣,居然能生出如此一對天姿國色。
追着金虞出來的其中一個姑娘看不過去,忍不住說道:“诶,我說兩位妹子,這男人七情六欲,風流好色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嫂子既然身懷六甲不能人事,咱們姐兒們代勞又有何妨?你們這做妹子的管得也太寬了些……”
風劍心登時柳眉倒豎,放開金虞的耳朵,轉身就罵,“我去你的不能人事!往後再敢勾引我哥哥,小心姑奶奶拆了你這勾欄院,劃爛你這醜八怪的臉!”
衆人暗暗驚道,這姑娘看着端靜文雅,誰知是這麼個潑辣的性子。那女人被她好一頓罵,原要與她争吵,見她衣裳華貴氣質不俗,也不知她的底細。左右不過是個看得順眼些的客人,也犯不着為他惹禍上身,要真惹到不該惹的主,壞了她吃飯的臉面,她區區風塵女子,命如草芥,又上哪裡說理去?
她氣勢頓時弱下來,隻能悻悻走回去,“唉,你這小丫頭忒也牙尖嘴利,姐姐是一番好意,你怎的這樣說話……”
轉身一扭一扭,一步一搖的走回樓裡去。
别的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三三兩兩散去,尋歡作樂的繼續尋歡作樂,送往迎來的繼續送往迎來,哪裡管得了這許多閑事?
風劍心提着金虞耳朵把人拖出花街柳巷,等見四處無人,金虞這才拍開風劍心的手,埋怨道:“停手停手,我的姑奶奶诶,哥哥的耳朵就要被你揪下來啦!”
風劍心松手,洛清依笑:“金師兄好快的動作,先我們一步出門,現在就是那春風坊裡的大主顧啦。我瞧那些姑娘見到你這俊俏模樣,就跟餓狼見了肉似的,好生吓人。”
金虞揉揉耳朵,“我這還不是為了打探消息,這些煙花巷子每日送往迎來,我扮作個主顧是最安全不過哩,”說着目光将二人上下打量一陣,撇撇嘴道:“我說你們兩個,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也不喬裝改扮就敢往這些花街柳巷裡闖,就憑你們的美貌,不知要讓多少人起歹心。這裡雖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可下三濫的手段層出不窮,不知多少好女子要遭殃。”
風劍心和洛清依相視,回道:“确是我們失算,謹遵師兄教誨。”
金虞知她們是在打趣,也知她們不是不吸取教訓的人,就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左右環顧,向她們招手,“跟我來。”
風劍心、洛清依從善如流,跟随金虞穿街過巷,最後來到一處民房。金虞抓着門環,敲門四下,分别是三短一長。
半晌,門裡出來個男人,将金虞迎進去。
風劍心和洛清依都不由啧啧稱奇起來,感歎:“江湖傳言,說你們問道賢居的消息和堂口遍布天下,果然名不虛傳。”
劍宗勢力雖然強盛,近乎能與佛道二宗并駕齊驅,然而勢力範圍大部分在西南三省,遠不如問道賢居這樣勢力分布廣泛。
金虞帶她們走進宅院,再領進屋中,他笑道:“不敢,要說遍布天下那就愧不敢當啦,但你們難道忘了,大将軍身邊的那位‘琴陣雙絕’可是我的師叔啊。姚師叔想要在晉城安插賢居的耳目那不是易如反掌嗎?”
風劍心與洛清依聞恍然,暗道,原來如此。
“琴陣雙絕”姚萱凝原屬問道賢居,按照輩分,金虞都還要敬稱她師叔呢。她們一時居然将這層關系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