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安文璟轉身就走。誰知等他一轉過身,一把鋒利的長劍就已經橫在他的頸上。
安文璟駭然止步。這支長劍雖然未緊貼他的皮肉,然而那股刺骨的寒氣已經從他的肌膚滲進他全身的肌膚血肉,四肢百骸,使他的血液仿佛都要凝結。心髒都因此戰栗不止,一陣驚人的劍氣令人瞬間毛骨悚然。
安文璟透過眼底的餘光瞥見一隻瑩白勝雪的纖纖玉手,看似嬌軟柔弱,實則安文璟心裡非常清楚,隻要這隻手的手腕微微一抖,頃刻,就能讓他人頭落地!
順着這隻纖纖玉手往上,安文璟原本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最終目光定在那副清雅絕麗的面容。此刻,他居然微微失神。
劍很美,劍的主人更美。可以說,這無疑是安文璟生平見過的最美的女人,就連号稱春風坊花魁之首,春宵樓最美的玉兒嬌的容貌比起她來也還不及,甚至安文璟認為就連北境三軍推崇的第一美人秦照顔比起她來,都還要略遜半分。
安文璟的失神隻是短暫的一瞬,而李振與尤盛已經迅速回過神來,當即搶身上前,一人要奪她兵刃,一人來折她手臂,欲要将安文璟從她手裡解救出來。
然而,少女不慌不亂,甚至可以說是輕描淡寫那樣,左臂揮出,兩道勁力打中李振與尤盛胸前穴道,二人立即定在當場,不能動彈。
這手舞袖流雲,隔空拂穴的功夫已遠遠淩駕青寮衆多江湖高手之上,稱得上是當世絕頂。而就在這時,安文璟、李振和尤盛三人也終于知道眼前少女的真正身份。
她就是七星頂一劍敗七魔,英雄台劍斬祝元放,飛練潭誅殺西陵三妖,禁關城外一劍破甲三千六,當今武林最年輕的先天強者——天衣,風劍心!
意識到眼前少女的真面目,三人俱是一臉灰敗之色,情知此時此地已是絕無勝機。安文璟強振精神,殊不知遊移的眼神已然暴露他的色厲内荏,“你是什麼人?竟敢夜闖本都尉府,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他話音剛落,風劍心還未回答,少女身後的人已經出聲道:“要造反的恐怕是另有其人吧?”
數名黑衣蒙面的男人從風劍心身後的門走進來,對着他們亮出一道将府的令符,正是直屬秦照顔麾下的秘密部隊,蒼夜禁衛!
禁衛那冰冷銳利的眼神掃過三個不能動彈的男人,冷酷的聲音從覆面傳出,“窩藏朝廷重犯,結黨謀逆,你該當何罪啊?城防都尉安文璟安大人。”
安文璟雖未與這些黑衣蒙面人有過交集,卻也能認出來人手執的令符,再看這些人黑衣勁裝的模樣,想起北境三軍内部流傳的一個傳說。
玄軍中隐藏着一支秘密又強大的部隊,他們就是無堅不摧,戰無不勝的黑鋒銳騎齊名的蒼夜禁衛。一者在明,一者在暗,是秦氏最忠誠也最可怕的力量之一。
安文璟登時面如土色。
而尤盛可是曾在溟關和秦照顔的禁衛與死亡擦肩而過的男人,可以說當時若不是禁衛以死相護,抵擋住北部破軍的圍殺,秦照顔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流花澗!
清楚知道禁衛可怕的尤盛與李振霎時臉色煞白,若不是被風劍心點住穴道,隻怕當場就要癱軟在地。
禁衛将風劍心劍下的安文璟接過押走,先謝過風劍心相助之義,還難得寬慰兩句:“這三個奸賊既然就擒,相信還公孫将軍清白之日已不遠矣。”
風劍心微微颔首,随即跟随秦照顔的禁衛返回将府,與劍宗一行會合,靜候佳音。誰知她們這一等,沒有等到公孫繁洗冤昭雪,無罪釋放的消息,卻等到個驚天噩耗。
姚萱凝傳遞給她們的消息無異一道驚雷,這驚雷不僅會打破武林正邪兩道長久的平衡,還讓整個江湖都為之風雲變色。
禅宗未了方丈和太玄玄宗真人被擒!
姚萱凝道:“據京城的問道賢居弟子傳來消息,禅宗丈夫未了大師和太玄掌教玄宗道長已經落入逐花宮的憐香公子手中,他們似乎是要向正道挑釁,向天下群雄耀武揚威,特意将二位掌門綁在囚車的立柱上,日曬雨淋,飽經磋磨,從玉川行經重浣,一路向京城進發。”
佛道二宗是天下正道領袖,風骨卓然,德高望重,豈能受邪道妖人如此折辱?衆人聞言,俱是義憤填膺,洛清依疑道:“以禅師和道長的武功,不說冠絕當世,那也是獨步武林,難逢敵手,就憑憐香公子的武功想要将二人生擒活捉隻怕是千難萬難吧?”
說到這裡,她看向小師妹。這裡唯一跟鬼謀交過手的人就隻有風劍心,相信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憐香公子的武功造詣。
風劍心思索後給出評價:“鬼謀憐香輕功卓絕,但若論内力修為,隻怕還遠遠不及禅道二宗的兩位前輩。”
雁妃晚道:“憐香公子的武功雖不及二位前輩,但他詭計多端,不擇手段,既然能糾合邪道七宗圍攻七星頂,那麼想要設伏擒住二位掌門也并非全無可能。”
姚萱凝在這時說道:“隻怕這件事沒那麼簡單,逐花宮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正道各大門派,顯然是有恃無恐。根據京城那邊的情報,佛道二宗掌門失手被擒的消息已經傳遍中原武林,立刻就有慷慨義士試圖前去營救,這義不容辭,一馬當先的第一人就是六合門主楚豫南楚先生。”
隻手遮天楚豫南?
風劍心眉梢微動,這位老前輩與她雖然不過萍水相逢,卻有亦師亦友的情份,此時驟然聽到他的名字,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
果然聽姚萱凝道:“原以為隻要提防他的詭計,區區憐香公子還不足為慮,卻沒想押送二位掌門的人當中居然還隐藏着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據說這些神秘人有不少百人之數,他們任何一人的武功都不比一派掌門弱……”
姚萱凝話音未落,金虞叫道:“這怎麼可能?”
江湖中的名門正派,其掌教門主無一不是鳳毛麟角,這樣的人物俱是武林翹楚,萬人之中都難出一個,什麼勢力居然能網羅百人之數?
姚萱凝繼續說道:“據我聽到的消息就是這樣。後續各派群雄也曾多次前去救人,然而卻無一不是傷亡慘重,铩羽而歸。傳說這些神秘人的武功極高,且人多勢衆,就連領袖群雄前去營救的楚豫南前輩也寡不敵衆,被他們擒住,一道押往中京。”
“什麼?”風劍心失聲道,“楚前輩他……”
她和楚豫南一見如故,算是忘年之交,聽他被擒,心中是又急又憂。
允天遊道:“居然連六合門門主也敵不過他們,這些神秘人到底是什麼來曆?”
雁妃晚冷笑道:“我想,這樣的勢力是存在的。而且還是我們的老對手……當然,也許他們從來就沒有将我們當作對手過……”
經她一言點醒,衆人立時恍然大悟,齊聲道:“你說的是……”
雁妃晚神情凝重,沉吟道:“天下如此神通者,除九幽秘海以外,不作他人之想。”
若說這當世武林有哪股勢力能生擒領袖群倫的佛道二宗掌門掌教和名震北境的六合門主,那就隻能是統領當世十三門,号稱邪道至尊的九幽秘海。
“他們為什麼要将人押往京城?”雁妃晚不解,姚萱凝思量後猜想道:“他們的目的現在還不明朗。但是以我的推測,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可能是。其一,中京的禦刀府可能已經成為他們的目标,如果能将禦刀府公孫府主也一起擒住那是再好不過的。其二,我猜他們是想通過中京,直接進入長辛,長辛的三清巅是太玄教聖地,九幽完全可以挾制玄宗道長趁機收服或者直接覆滅太玄教。其三,通過長辛之後就能進入黑沙漠的流魂谷,而江湖傳說,九幽秘海的總壇虛危之山就隐藏黑沙漠的深處。”
聽到這種分析,衆人無不颔首欽佩,雁妃晚由衷道:“萱姐姐不愧是問道賢居的高賢,總括天下消息,盡知江湖秘聞,就連神秘莫測的九幽秘海也盡在耳目神通之中。”
姚萱凝道:“各位過譽,這都是弟子們的功勞,我愧不敢居功。就算如此,我對這些也不過是略知一二,怎能稱盡知江湖之譽?”
“不行!”風劍心忽然站起,她正色向衆人道:“我要去一趟京城。”
“不可。”
雁妃晚早知她會如此反應,她神色從容,斷然否道。
風劍心不解,“為什麼?”
“你難道忘記,你和霸佛還有一戰之約?”
天衣容色微動,先前情急,她确然已将這事抛之腦後,随即轉念想來,不憂反喜,“霸佛是禅宗方丈大師的師叔,此時禅宗有難,他必不會坐視不理,現在距離一戰之約還有近月時間,我盡可先與他火速上京,聯手抗敵,這樣救出三位前輩的把握也會更大些。”
風劍心深覺此計可行,不由心中稍寬。
霸佛是當世第一,若有他出手相助,就算對方有百餘名武林高手,也未必不能一戰。衆人連連颔首,皆以為是。舒綠喬道:“風妹妹此言甚妙,天衣霸佛俱是當世最絕頂的高手,若你們二人聯手,區區九幽秘海隻怕也是不堪一擊。”
風劍心豈敢如此自負?她連稱過譽,唯雁妃晚始終不置可否,沉默無言。
雁妃晚有七竅玲珑之智,極會察言觀色,見微知著。按理說,逆浮屠是禅宗師長,也是武林正道旗幟,他德高望重,堪稱是當今正道英雄第一人,當以江湖大義,除魔衛道為己任。風劍心若出此言,二人就算真聯手抗敵,也是既符禅宗宗門之利,也合天下正道之義,逆浮屠該無拒絕之理。
然而,雁妃晚心中卻不以為然。她暗道,霸佛人如其名,不止武功霸道,當世無敵,其行為處事更是霸道強橫,未必能聽風劍心聯手退敵的建言。
但此時無憑無據,這也隻是她心中所慮,不足與他人道哉,見衆人皆無異議,她隻能讓風劍心先去找霸佛相助,以觀後效,其實在心裡已然做好準備,另謀他算。
青寮大營駐紮在城東方向的某處山谷,此地三面皆是堅岩山壁,巨石林立成群,因此故名石府。
青寮雖稱鐵衛,統領紀合台雖領忠武将軍之職,卻非朝廷直屬統制,理歸民團鄉勇之屬,然青寮中人多是血性男兒,江湖豪客,他們素以英雄豪傑,江湖門派自居,一貫的快意恩仇,縱橫天下,對民兵之名甚是不屑。
北境以保家衛國為己任者,盡數都投在玄軍麾下或晉城兵馬司及城防衛軍帳下,再不濟也能進入内府衙門充作官衙捕吏,巡督城防治安。而選擇進入青寮者則多是性情豪烈不羁,自命不凡之輩,青寮雖不在朝廷編制,卻受天子特敕,雖受天子恩澤,卻不在官權治下。
青寮麾下英雄輩出,不止各派尊長,武林名宿投身旗下,甚至是枭雄怪客,隐世高人也不在少數,普通的江湖人士能獲一招半式的指點就已是受益匪淺,若能盡得哪位絕世高人的真傳,往後揚名立萬,名震江湖也指日可待。
因此,北境群雄慕名而至者,可謂是趨之如骛,前赴後繼。在青寮既能借門派之勢,又能潛修本事,如此諸多妙處,可以說是北境豪傑異客的不二之選。
而現在青寮第一等的大事就非霸佛逆浮屠法駕光臨莫屬。
江湖稱其,地獄清明皆是妄,人間重開逆浮屠。霸佛逆浮屠毋庸置疑是武林這三十年來,霸絕無雙的天下第一人!
此次法駕幸臨北境,不止青寮蓬荜生輝,更讓北境英雄心馳神往,高山仰止,無不以求緣一目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