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未落,眼前忽然雪影閃動,但聽一聲脆響,柳夫人左頰鈍痛,已經被人打翻在地。
這變故來得甚是突兀,就連紀流楓和玄青玄秀也反應不及,怔在當場。青寮群豪和玄軍将士都知道這柳夫人兇蠻霸道,出言不遜,但姚萱凝是賢居的傳人,素來優雅端莊,就算兩人再不對付,想來也斷然不會出手傷人的。
誰知一言不合,九霄聖音居然将柳夫人一巴掌打翻在地。她身為武林正道中人,居然會跟這麼個不通武藝的婦人,還是青寮紀府的主母锱铢必較,甚至不惜出手傷人,此事誠然令人始料未及。
“娘!”紀流楓回過神來,立即将柳氏扶起來,“娘,您沒事吧?”紀流楓擡起臉,滿臉怒容的盯着姚萱凝,“姚姑娘你這麼做,未免欺人太甚!”先不說紀流楓這話是真情還是假意,群豪見此無不義憤填膺,皆出言責道:“姚仙子,你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今日出手傷害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未免有失風度吧?”
“不錯,柳夫人再不是,也是紀統領的夫人,你打了她的臉,就是打了我們的臉!青寮勢必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不錯!姚萱凝,你今日索性劃出道來,這件事你若不能給個滿意的交代,就休怪弟兄們對你不客氣!”
群情激憤,豪傑洶湧。
柳氏“哎喲哎喲”的連聲慘叫,捂着左邊臉頰,遮住紅腫的掌印,此時更是怒不可遏。她左臉高高腫起,摔得蓬頭散發,形容狼狽,兩眼圓睜鼓鼓鮮紅,活似一隻索命的女鬼,猙獰扭曲的模樣顯得更加面目可憎,她指着姚萱凝就罵,“你這賤人!你這賤人!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
一道清越的聲音猶如優美的環鳴玉響,悠悠傳進場中。群豪循聲望去,但見一名黑紅勁裝疾服的女子,腰按絕刀,眼眸冷肅的盯着柳氏,款款走進場來。
追魂公孫繁……
原京城禦刀府絕刀的傳人,名震京師,至今餘威猶在。現任玄軍的咨議參軍,是秦照顔的左膀右臂,當然更要忌憚三分。群豪心中畏怯,讓出道來,柳氏更加驚駭欲狂,她兩眼發紅的盯着公孫繁,恨不能撲過去咬死這個陷害她兒子的仇人。
公孫繁站到姚萱凝身邊,與九霄聖音相視颔首,心領神會。等她轉回視線,直視那刻毒的老婦時,眸光幽沉,聲音冷厲,“柳燕如,你颠倒是非,含血噴人,诋毀我和萱姐姐的名聲,不要說打你一記耳光,就是割掉你的舌頭,砍下你的腦袋,那也是在情在理!”
言辭之間,隻怕仇怨已深。
群豪驚聲嘩然,柳氏叫她這麼一罵,登時回過神來,仗着今日有群豪撐腰,也強壯膽氣,絲毫不懼她,“你這毒婦,你勾結奸夫,謀害我兒。你,你現在還敢胡言亂語,來恫吓我?你,你該死,你該死!”
公孫繁見她氣急敗壞,色厲内荏,眼神鄙夷道:“紀立棠是什麼人品,晉城百姓、各路豪傑應當有目共睹,就憑他這種品性德行,我公孫繁視如腐土,棄如敝履!”
群豪聽到這,不覺颔首,深覺有理。
這紀立棠慣是風流成性,放浪不羁,所作所為全無半點其父的英雄氣概,除去家世容貌,要說公孫繁這等英豪俠女,會看中這樣的纨绔草包還真是讓人不太能相信。
柳氏聽群豪立場動搖,當即就有些心慌意亂起來。她必然認為她的棠兒這般好、那般佳,就是風流些那也是無傷大雅的小毛病,成大事者哪有執着兒女私情的?他那英雄蓋世的父親不也是如此嗎?就算現在表現平凡低調點,那将來也定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
“哼,你現在搭上尤盛那個奸夫,暗通款曲,當然瞧不起我棠兒,但當初你是奉子成婚的,這你總不能否認吧?”
當年紀立棠用的什麼手段,柳氏當然一清二楚。不過女子貞潔重逾性命,她就是要讓公孫繁認這個啞巴虧!
誰知公孫繁直視她的眼睛,目光銳利,隐含殺意,“柳夫人,你真要我當着青寮諸位豪傑,當着玄軍衆位将士,當着天下人的面,将這禽獸不如的東西,将他的所作所為公諸于衆,令世人鄙夷唾棄,令你紀府名聲掃地嗎?”
柳氏駭然大驚,就連紀流楓登時也臉色慘白起來。難道,她真要魚死網破?姚萱凝當然知道她想做什麼,連忙勸道:“公孫,不可!”
這世道對女人并不善良,就算公孫繁是當年的受害者,也會有不明真相,不分是非的人用最殘忍的惡意去揣測她,會用最惡毒的語言去中傷她。衆口铄金,積毀銷骨。最終她也不過是那些好事者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說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或是世人唾棄的□□!
青寮柳氏和紀流楓領着群豪與将府姚萱凝和公孫繁及衆軍對峙,正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阿彌陀佛。”
忽聽一聲梵音佛号傳來,猶如金鼓喧阗,聲動寰宇,一名金縷佛衣的僧侶從人群中分山隔海般走來。
群豪肅然,無不執禮相迎。
那僧人正是當世第一高手,禅宗“霸佛”,逆浮屠。
僧人走到柳氏和紀流楓的身前,直面公孫繁和将府衆人。柳氏見是他來,登時倚為靠山,眼神熱切,随即故作哀哀悲戚狀,“聖僧,你要為妾身做主啊!這,這,她,她欺人太甚啊!”
逆浮屠也未看她,向公孫繁姚萱凝合掌,神情凝重道:“公孫施主,姚施主,柳夫人縱有不是,也是公孫施主的公婆,你們的長輩,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公孫繁險些氣笑,“大師難道沒聽到這兇蠻惡毒的老婦是怎樣含血噴人,颠倒黑白的嗎?”
“阿彌陀佛。”逆浮屠神色巍然不動,“貧僧不知你們之間的前因後果,是非恩怨,但施主既已是紀家之婦,就當和睦丈夫,孝敬尊老,如此公然威脅長輩,休棄丈夫,實屬為婦不該。”
姚萱凝不以為然,“大師方外之人,何以談世俗禮法?”
逆浮屠回道:“貧僧雖在方外,施主卻在方内,諸位既在方内,就要遵循方内的世俗禮法。矩不正,不可為方;規不正,不可為圓。貧僧不過是入‘方’随俗而已。”
公孫繁凝眉道:“大師是要管這樁閑事了?”
逆浮屠合掌禮道:“貧僧客居紀府,主母受難,焉能置身度外?”
公孫繁冷笑,“原來你是想為這毒婦讨公道?哈哈哈,号稱當世第一豪傑的霸佛逆浮屠原來也不外如是。你這般不分黑白,不辨是非,獨斷專行,強兇霸道的人,實在有辱佛名。”
逆浮屠威凜如神的眼眸陡然陰沉,莊重雄渾的聲音響徹場間,震耳發聩。“無禮!”話音未落,逆浮屠一揮衣袖,右掌向前探出,一股無形又磅礴的威壓猶如排山倒海般向公孫繁傾軋過來。
霸佛瞬息已到追魂身前。他的身法太快,快到仿佛天際一閃而逝的雷光,快到公孫繁根本無法反應過來。與之相對的,他的右掌卻極慢,慢到姚萱凝足以看出他這一掌從何發出,這掌的路徑和落掌的位置。
但是縱使能看見他出這一掌,卻根本無從避讓,在他右掌籠罩向她們之時,強橫到極緻的真氣與威壓就将她們死死釘在原地,令她們寸步難移!
這股恐怖的力量甚至超越她們以往所有想象的極緻,宏力未到,僅僅是其中透出的一絲半縷的掌風就險些要将她們的骨肉筋脈徹底碾碎,将她們的軀體撕成碎片。
這是何等強橫霸道的威能?先天境界,竟然強悍至斯!
公孫繁額間沁出冷汗,卻不能動彈半分,右手按住絕刀,但無法拔刀出鞘。面對霸佛這強悍無匹的威能,首當其沖的她,隻覺天旋地轉,目眩神迷,就連聲音也在這瞬息靜默消失,回響在耳邊的僅有陣陣鼓噪的嗡鳴。
姚萱凝的内力比公孫繁更高,武功造詣已臻出神入化境界,比起直面霸佛威能的公孫繁,她的身體雖然同樣搖搖欲墜,行動極其艱難,但總算還能保持一絲清明。
她懷抱瑤琴,右指勉強艱難撥動琴弦,登時琴聲激蕩,驟如天光乍破,初時澗泉流水,漸轉緩風和雨,其聲使人清心甯靜,威壓驟為之輕。
這是問道賢居七門之一琴門的絕技——《幽篁靜神訣》,琴聲奏響,可助人清心凝神,還能祛兇辟邪,鎮妖蕩魔。
此時雖隻彈出三聲,卻已使出姚萱凝的全數修為,其用不容小視。然而,她的對手是遠遠超乎常人想象的霸佛。
逆浮屠甚至連眼皮都沒擡起,一掌擊出,直向公孫繁拍去。
姚萱凝那卻魔琴音撞到霸佛剛猛無俦,摧滅萬物的霸道内力居然猶如泥牛入海,蚍蜉撼樹般的在瞬息之間就凐滅得無聲無息。
姚萱凝清冷的絕色容顔瞬間慘白,公孫繁緊咬銀牙,悍然不動,誓死也絕不求饒!
這一掌若是拍在她的身上,縱是公孫繁武功再高強也要在頃刻之間粉身碎骨,就算霸佛無意取她性命,這一掌的威力也能在瞬間将她經脈盡數崩斷!
霸佛逆浮屠,就是這樣的霸道強悍,不容置疑!追魂隻覺四肢百骸猶如被一口金鐘罩住,霎時間神昏目眩,耳邊已不能聽見聲音。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劍鳴驟起,猶如驚鳳鳴啼,宛若蒼龍長嘯,瞬間撕裂眼前的黑幛和罩體的金鐘,将霸佛逆浮屠那霸道兇悍的真氣洪流盡數撕裂。随後一道寒芒疾掠,冰冷青藍的劍光徑直插在逆浮屠與公孫繁之間的地面上。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瞬息,一抹淡紫輕衣落在公孫繁眼前,還沒等追魂擡眼去看,來人緊接着揮出一掌,随着一聲轟鳴的震響,那瞬間日月仿佛都為之一暗,天地震顫不止,兩股強悍力量撞擊引起的真氣亂流掀起的狂風險些要将所有人都卷拋到天空!
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