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松濤和袁随見到她這手功夫,心裡都是既驚且愧。沒想到她年紀輕輕就擁有這般深厚的内力修為,就憑這招隔空取物,她的内力之高就已經遠在他們之上。
枉他們素來自命不凡,以為也算是西北武林年輕這輩中的翹楚,誰知這次大意被擒不說,就連向以智計百出著稱的玲珑,她的武功居然也遠在他們想象之上,這怎能不讓他們羞愧汗顔?
舒綠喬見此心中卻暗道,比起半月之前,晚兒的武功更有精進。她武學天賦極高,修煉一日千裡,若非機緣不如風妹妹神奇,以晚兒的聰明智慧,成就隻怕還要在她之上!
雁妃晚先後為萬松濤和袁随拔除金針,二人發現運功行氣,暢通無阻後,登時喜形于色,立刻就要向她躬身敬拜。
雁妃晚連忙将他們扶起,直說愧不敢當。
一陣寒暄,夜色已深,衆人決定今夜就宿在這小磨坊裡。萬松濤和袁随名門正派出身,考慮到她們是姑娘家,還是救命恩人,理所當然的請纓睡一層随意用幹草鋪墊的磨房裡,算是權宜之計。
磨房二層有一段隔層,應該是平日磨房主人的午憩之所,雖不雅緻,還算潔淨,這處當然就被分給她們兩名女性。
雁妃晚和舒綠喬上樓歇息之後,萬松濤和袁随也連忙找了處比較舒适的位置躺下休息。舒綠喬和雁妃晚躺在那張新鋪幹草的榆木闆上,鳴鳳左思右想,到底沒有睡着,聽着樓下像是已經沒什麼動靜之後,她悄然問向雁妃晚,“晚兒,我覺得他們好像不太對勁。”
雁妃晚沒有立即否認,反而以一種“你總算開竅”的眼神望着她,意味深長,“你居然還能發現這個?看來是大有長進。”
舒綠喬白眼看她,嬌哼道:“别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在笑話我呢?和你這世上第一等的聰明人在一起,我總不能一直傻着吧?”
雁妃晚含笑,微微颔首,“那你說說,他們有哪裡不對勁?”
舒綠喬斂眉,正色說道:“首先,那姓萬的說,他們是跟着門中的兩位前輩來到這月亮湖的,是玄同真人和未明大師讓他們留在此間策應,接着他們就遇到薛定和姜百勝這夥人。這個地方就很可疑……”她對雁妃晚說道:“屠龍幫和登雲堡的人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們大張旗鼓,精銳盡出,絕對不是偶然遇到的。他們來,更不是想要襄助玄同真人和未明大師他們,那麼,他們到底是為什麼而來?”
玲珑勾起一抹笑意,深以為然道:“你說的對。我想,他們是為得到那件号稱能稱霸武林的寶物來的?”
“不錯,”舒綠喬點頭,“現在隻有這個解釋。還有,萬松濤說過,他們和屠龍幫、登雲堡原本相處和睦,至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薛定是在聽說玄同和未明兩位前輩失陷新月鎮後,這才立刻跟他們反目成仇的……”
雁妃晚揶揄道:“這有什麼可疑的?”
舒綠喬嗤笑,“這當然很可疑。”
她繼續道:“以禅宗和太玄在整個武林的威望,屠龍幫和登雲堡的人真的會因為玄同真人他們失陷新月鎮就對佛道二宗的弟子刀劍相向嗎?玄同和未明隻不過是失蹤了,不是死了,就算他們真的不幸遇難,太玄和禅宗的根基仍在,薛定和姜百勝何以就敢招惹這兩尊龐然巨物?”
雁妃晚笑,“但是我們确實是在屠龍幫和登雲堡的手裡救出的他們,其來曆姓名也該無誤。”
“我沒有說這是萬松濤與薛定合謀的苦肉計,我的意思是說,薛定和萬松濤他們反目必然另有隐情,絕不會是像他說的一言不合那麼簡單。值得薛定和姜百勝他們冒險的,必定是足夠讓他們不惜得罪禅宗太玄,冒着滅頂之災也想要得到的回報。”
雁妃晚側過臉,望着她,“那件寶物?”
舒綠喬颔首,“沒錯。你應該已經注意到了,當你向萬松濤他們提起寶物的時候,袁随和他飄忽閃爍和諱莫如深的表情。我想,他們絕不可能對那件寶物一無所知,更甚者,那件寶貝隻怕和他們脫不開幹系!”
雁妃晚也不吝贊賞道:“聰明,說的字字珠玑,若合符節。”
舒綠喬不無得意的道:“那是當然,現在的我,說不定比你還要聰明呢。”話鋒突轉,她道:“事到如今,我們該怎麼辦呢?”
雁妃晚似乎智珠在握,她道:“靜觀其變即可,薛定和姜百勝他們要是發現萬松濤和袁随被人救走,一定不會無動于衷的。到時我們在暗,他們在明,正好用他們來投石問路。”
說着,神色倏然肅正,“這裡不僅濃霧彌漫,更是謎團重重,我們要謹慎行事。”
讓雁妃晚和舒綠喬沒有想到的是,當次日清晨旭日東升之時,她們沒有看到新月客棧爆發的混亂,卻在小鎮的迷霧之外,見到從迷瘴裡沖出來的幸存者。
那是渾身浴血的人影,三分好像人,七分真似鬼,遍體鱗傷,跌跌撞撞的從迷霧深處沖将出來,就像被什麼極其可怕恐怖的惡鬼追趕着,最終倒在迷霧之外。
早已等候在此地的江湖豪客們趕緊把他拖過來,将他團團圍住,“到底怎麼回事?”
“那裡面有什麼?”
“你看到寶貝了嗎?它在哪裡?”
衆人七嘴八舌的争先提問,根本沒有管顧男人的死活。那男人突然身體僵硬,兩隻手向天張開,眼睛瞠直,抖着青灰的嘴唇哆哆嗦嗦的嗫嚅道:“在,在……月,月神……月神!”
說完這三個字,男人雙臂頹然垂落,當時就一命嗚呼。
舒綠喬本來要湊上去瞧瞧,卻被雁妃晚拉住手腕。玲珑向她擡擡優美的下颌,舒綠喬按她的示意往新月客棧的二層望去,但見窗邊立着兩道人影,比對身量,正是屠龍神槍薛定和八臂神拳姜百勝,而幻影針何長生卻不在那裡,心中登時一凜。
鳴鳳眼眸掃過各處,最終在一處角落裡發現鬼醫那形如鬼魅般的身影,随即緊蹙秀眉。
“看來他們已經開始在盯着這裡,躲在暗處,應該是想通過觀察各人的反應判斷到底是誰救走了萬松濤和袁随。”
雁妃晚微微颔首,“不要輕舉妄動,我們若無其事的走過去,别露出破綻。”
舒綠喬點頭稱是,跟着雁妃晚走進鎮中,剛要向衆人或者說是那團迷霧接近過去,忽然又聽到一陣喧嘩之聲。
玲珑鳴鳳循聲望去,隻見三五名藝高膽大的豪傑走進迷霧邊緣,從裡面再拖出兩具死狀凄慘的屍身來。顯然比起逃出迷霧後死去的男人,這兩具屍體死去的時間要更早一些。
這些江湖豪客悍不知死,全無對死亡的畏懼之心,熟練的将屍身上下搜索幾遍,發現一無所獲後,不由發出聲聲長籲短歎,眼底那抹貪婪的熾熱卻愈加熱烈又瘋狂。
薛定和姜百勝等人曾經說過,這幾天進入迷霧的武林高手不下百數,最終卻無一人能從迷霧中生還出來,這迷霧之内果然兇險連連,殺機重重!
但越是危險往往就意味着越大的機緣。江湖以強者為尊,比起得到寶物稱霸江湖的機會,性命已經不值一提。這也就是為什麼越是兇險,這些人越是瘋狂,越是貪婪的原因。雄圖霸業總是伴随着極緻的危險,相比碌碌無為的苟且,揚名立萬,威震武林的誘惑值得他們甘冒奇險,赴湯蹈火。
不斷的有江湖豪客的屍體被人發現,他們死狀凄慘的倒斃在迷霧邊緣。但進去的豪傑要遠遠超出發現屍體的數量,所有人都相信,彌漫的濃霧深處必然有更多的人不斷死去,或者,正在死去。
群豪查驗過屍首,發現這些人無一不是死在武功高強的強人之手,但是他們的死因卻各不相同。或是刀劈斧剁,或是□□劍挑,或是拳腿指掌,死狀各異,武功奇詭,相同的一點就是這些武功招數皆是一般的狠辣絕毒,該是同出一路。
許多江湖人士已經開始傳言,這新月谷中隐藏着一支隐世宗族。這些人武功高強,還世代守護着一件足以撼動武林的靈物秘寶。
這樣的傳說愈演愈烈,甚嚣塵上,導緻從四面八方趕往月亮湖的人越來越多,可以說是前赴後繼,絡繹不絕。
這座小鎮迷霧之外的邊緣地帶已經徹底淪為前來尋寶的武林豪客的臨時居所,有些人甚至不惜露宿荒野,以天為蓋,以地為廬。
這種情況下,理所當然的,雁妃晚和萬松濤她們栖身的那座小磨房也不能幸免。在萬松濤和袁随出手教訓兩名言語調戲雁妃晚和舒綠喬的江湖莽漢之後,想要強占磨房的人終于知道這裡住着些狠角色,不是他們惹得起的,遂也隻能悻悻的退避三舍。
臨近入谷的時間,萬松濤和袁随已經不在乎是否會暴露身份。他們在獲救之後就已将月亮湖的情報傳遞過去,相信不日禅宗和太玄的勢力就會趕到這裡,在這種時候,屠龍幫和登雲堡的人是萬萬不敢再招惹他們的。
現在,兩方誰也奈何不得誰,薛定他們的當務之急就是做好進谷的準備,以及避免此時與禅宗太玄發生不必要的沖突,以免節外生枝。
因此,兩方勢力如今是相安無事,就像從無龃龉那樣。但是,誰都知道,入谷之後,若是狹路相逢,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此時,有個消息忽然不胫而走。
傳說三天之後的八月十五,就是這座西北小鎮的月神節祭祀。到那天,月色最是明亮,濃霧最是稀薄,午時三刻就是入谷的最好時機。
消息的來源無從追溯,雁妃晚認為,若不是薛定和姜百勝刻意散布,别有所圖,那就是群豪當中還有能占星望象的奇人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