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月姬聞言,卻搖首道:“允萬福是我殺的,但是我沒有拿到那份名單。”
玲珑卻不信,“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
月姬見她懷疑,心中倏涼,“我到定軍廟時,那允萬福早已神志不清,滿嘴盡是胡言亂語,我将他提來問話,他卻叫喚着什麼‘大小姐’,什麼‘紀立棠’‘小雜種不得好死’之類的瘋話……”
雁妃晚懷疑道:“你真的沒有拿到那份名單?”
月姬真誠回道:“沒有。若不是有人捷足先登,就是那允萬福瘋魔癔症,在胡言亂語。”
雁妃晚知道她沒有騙她的意義,隻是思量半晌,也沒想到那份名單究竟落到誰的手裡。那人應該不會是七師妹和大師姐,紀師叔和金師兄沒有奪取名單的理由,難道是二師兄?
又或者是紀府的人?
可是他們是怎麼得到允萬福手裡有名單的消息的呢?還是某個人因為不可告人的目的将消息透漏給他們的?
會是舒綠喬嗎?
但是她既然決定自己動手,怎麼還多此一舉去聯系紀家呢?難道是他們的人跟蹤七師妹她們發現的?這世間能跟蹤天衣而不被她察覺到半點動靜的人真的存在嗎?
饒是她七竅玲珑,百巧千機的心思,此刻費盡思量竟也琢磨不透這其中的秘密。
“青寮的紀府是你們的人嗎?”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北域不是我負責的區域。”
“那是誰?”
“日主。”
“日主是誰?”
她基本可以确定,日主定然和月主一樣,有在明面行走的身份。甚至極有可能是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月姬卻忽然笑起來,“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她不會。所以,玲珑也沒糾纏,她忽然轉過話鋒,問:“你為什麼在現在出手?”
月姬微怔,“你說什麼?”
雁妃晚望着她,正色道:“你知道我在問什麼。你在我們身邊潛伏這麼久都沒有露出破綻,為什麼現在主動暴露身份?九幽秘海到底在謀劃着什麼陰謀?”
“因為你們的危險程度已經遠遠超過至上的預料。”
“你知道的,七星頂之戰時,天衣橫空出世,以一己之力打退邪道七宗,緻使至上覆滅正道諸門的計劃付之東流。其後,你們在玉川蕩平龍圖山莊,随後你們順藤摸瓜轉道東南。天衣在英雄台重創玉森羅,而你大破潛龍幫,還生擒今元義雄……你要知道,這些人可都是至上的助力和盟友。至上在東南的部署被你們攪得天翻地覆,支離破碎,險些就毀于一旦。從那時起,他就決心要将你們——天衣和玲珑,徹底鏟除。”
說到這裡,月姬小心觀察雁妃晚的臉色,見她神情如常,于是繼續說道:“當時至上還在北部,分身乏術。但是随着你們進入北境,救出秦照顔這位北賀南進中原的最大阻礙,還在禁關擊潰額思圖的祜爾哈齊部之後,一個将你和風……和天衣分而擊之的計劃就已經開始了……”
雁妃晚意料之中點着頭道:“我明白了。原來,你們之所以大張旗鼓的将佛道二宗的兩位掌門押赴西北,就是想要将我引到這迷霧鎮來?”
佛道二宗是正道的領袖旗幟,暗尊料定劍宗絕不會坐視不理,而暗尊本人親鎮北部,霸佛心高位重,天衣不會擅離,那就隻能讓她雁妃晚孤身赴銳……
這一切原來早在暗尊的意料之中,從那時起玲珑和天衣其實就已經落入九幽秘海精心設計的陷阱中。
月姬說道:“以未了和玄宗引出佛道二宗的人,再散布武功秘籍的謠言,設計陷阱,将西北各路正邪兩道不臣服在九幽之下的勢力全都引到這迷霧鎮來,這是至上早已安排好的計劃。現在,”月姬望向雁妃晚,“他還要我徹底解決你的事情。”
雁妃晚凝眉,冷笑,“解決我?他不是要你殺了我嗎?”
月姬歎:“至上的意思是,殺或降。你要知道,當今武林的青年翹楚中,以劍宗的天衣和玲珑最高。你們非常優秀,天賦還高,就連至上也動了惜才之心。不妄自菲薄的說,若是你們願意投效至上,區區三天之主的位置,可謂是唾手可得。”
月姬身為暗尊座下的三天之主之一,天賦絕高,武功卓越,不弱佛道二宗的兩位掌門。饒是如此,若是對上天衣,她也自知毫無勝算。天衣武功之高,早已進入絕頂窺真之境,九幽能與之一戰者,唯暗尊而已。
玲珑智計卓絕,百巧千機,有逆轉乾坤之機變,藏算無遺策之靈韻,若非她有心算無心,要論心機智謀,月姬還遠不及她。
月姬開始試探雁妃晚的态度,不過當她望向玲珑時,卻聽她沉聲問道:“分而擊之的意思,是你們也在對付七師妹嗎?”
月姬回道:“不錯,我想你現在也該心中有數,按照閻王書的預言和你們下山以來屢次挫敗我們邪派聯盟的表現。毫無疑問,那位傳說中能‘逆陰陽,轉乾坤’的人,那位讓至上夜不能寐的人,應該就是她……當然,至上認為也存在是你的可能性,所以……”
雁妃晚冷笑:“所以,他想要将我們一并鏟除!讓我想想,他會怎麼做呢?霸佛剛愎自用,專橫霸道,他和小師妹的一戰在所難免,以你那位至上陰險卑鄙,無孔不入的行事作風,想必不會放過将他們一舉鏟除的大好機會。他會設計激化他們之間的矛盾,然後在龍争虎鬥,兩敗俱傷時乘虛而入,對嗎?”
她越說,月姬的神色就越是晦暗,直到她沉默着沒說話,“你們之所以這樣迫切的想要除掉我們的原因,恐怕還不止如此吧?”
雁妃晚沒有放過月姬眼眸裡的些微波動,她猜想,“你們的計劃已經快要開始,或者說,已經開始,對嗎?”
所以,舒綠喬才會不惜在此時暴露身份,所以,暗尊才會冒着被霸佛和天衣聯手誅殺的風險現身北部。“東海的天臨軍勢,南疆的兵主,西域的真理教,再加上北賀的三部兵馬……”
倏忽,福至心靈,雁妃晚沉吟道,“還有許白師送進皇宮,如今貴為麗妃的藻翹,元無真布局之深,聯合之廣,可以說是當世絕無。他難道是想要謀朝篡位?他是想坐上皇帝老兒的寶座嗎?”
話音落地,月姬神情僵硬,在雁妃晚眸光灼灼的眼神下,她若無其事的避過玲珑的視線,歎道:“至上的志向高遠,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度測,我們能做的,就是為他粉身碎骨,死而後已。”
雁妃晚沒想到她如此執迷不悟,苦口婆心的道:“元無真野心勃勃,勾連外邦異族,引狼入室。他罔顧天下蒼生,要緻萬民于水火,欲使奸邪當道,神州陸沉。這樣的人,必将為世人所恥,教天地不容,縱然如此,你還想要幫他嗎?”
“那又怎麼樣?”月姬聞言嗤笑,但聽她說道:“我六歲拜在暗尊座下,至上于我如師如父,月姬豈能做出殺師弑父,忘恩絕義之事?”
玲珑道:“高鳥相良木而栖,賢臣擇明主而佐,棄暗投明,古來有之,豈能因小恩小義而助纣為虐,為虎作伥?”
“棄暗投明?”月姬冷笑,“我看未必吧?”
雁妃晚凝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月姬不屑道:“我們邪道中人行事雖肆意乖張,也算敢作敢當,不比你們正道那些虛僞小人,打着大義旗号,暗地裡做的卻是勾心鬥角,蠅營狗苟的勾當!”
雁妃晚啞然。月姬嘲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謝令如沽名釣譽,紀立棠敗絮其中,公孫錦更是手足相殘,薄情寡義的小人!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武林正邪兩道,其實都是江湖□□,是非恩怨,善惡黑白早已混沌不清,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不過是更會用花言巧語粉飾一己之私的僞君子罷了!與我們又有什麼區别?”
玲珑道:“十二宗是天下正道領袖,英雄豪傑,門人子弟泱泱數十萬衆,難免忠奸難辨,良莠不齊,你何必因此而以偏概全,斷定正道中人皆是沽名釣譽,自私自利的小人?”
見她沒說話,雁妃晚繼續勸她。
“就算你不願從此改邪歸正,我也希望你能脫離九幽。暗尊為一己私欲,要陷蒼生于水火,緻萬民于塗炭,他的野心天地不容,他的罪孽更是罄竹難書,罪無可恕!這等邪道妖魔,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誰知此言卻刺痛月姬心底的逆鱗,她冷笑道:“呵呵,我想你是忘了,我自幼生在九幽秘海,也是你所說的,邪道妖魔。”
雁妃晚微微怔然,随即回道,“這,你和他們是不一樣……”
月姬步步緊逼,“哪裡不一樣?”
雁妃晚心裡有點發虛。
“你沒有傷害袁随和萬松濤兩位師兄的性命,說明你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你良心未泯……”
月姬卻沒領情,她直視玲珑,眼底藏着譏諷和冷銳,“這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怎麼知道我留着他們不是還有别的用處?你怎麼知道我從來沒有濫殺無辜?嗯?”
她是九幽的聖女,也是世人所知的魔女,她出身秘海,在那樣的環境裡成長,耳濡目染,對虛僞的正道和所謂仁義道德的厭惡,可以說是與生俱來的,不可能因為雁妃晚寥寥數語就能改變她的想法。
月姬逼近道:“你為什麼非要要勸我改邪歸正?你為什麼可以擺出一副高高在上,俨然要拯救我的姿态?難道就因為昨夜的露水情緣嗎?”
這話一出,雁妃晚登時臉色青白,“你!”
月姬越說越要失控,她是九幽三天之主,位高權重,這世上幾乎沒有她不能得到,無法掌控的事物,唯有眼前的女人,“還是說,就算我強迫了你,你也還是……”
啪——
一聲脆響,等回過神來,雁妃晚的耳光已經打在她的臉上,嬌美明豔的面頰隐隐發燙,赫然顯出一道绯紅的掌印,雁妃晚落下的手掌隐隐發麻,她們同時失語,怔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