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有一扇小小的窗，能望進裡面去。房中有兩個病床，靠窗的那個位置上躺着一人，看不清面目，那人一動不動，應是睡着。床邊的凳子上還坐着一個人，那人手裡捧書，好似在念着什麼，長發随意地绾在腦後。

其實見到了也沒什麼可驚訝的，她一直知道宋祈的母親躺在這個醫院，也一直知道宋祈時常來探望她的母親。照顧母親，是天經地義的事，隻不過宋祈每次來都不會告訴她，收拾東西的時候也會刻意避開她而已。

手術台上的一死一生，是二人之間默契地不會提起的事。

“诶你這個手機挺好，誰給你買的啊？”

林愈回神，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眼手裡的手機，轉頭回話道：“先前的手機壞了，反正上大學也要換，就直接買了這個。”

陸餘璟沒再多問，拿過她的手機好奇地把玩。對面的門卻在這時開了，林愈擡頭，正好對上宋祈視線。

宋祈才注意到是她，顯然有些錯愕，推門的手遲遲不曾收回。

不過很快，她就反手關上了門，平淡如常地開口：“怎麼來醫院了？不舒服？”

林愈也照常答道：“沒有，同學急性腸胃炎，送她來的。”

宋祈點點頭，道了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就轉身離去。

陸餘璟望着宋祈背影，目送她進了電梯，“她剛剛對我笑了，你看見沒？”

“看見了，老迷人了。”林愈拉着她起身，啟程往回走。

今天正好是周五，周六要來學校自習，故而周五是沒有晚自習的。林愈拖着書包回家時，天色尚未完全黑下來。

宋祈因為有兼職要做，就算林愈知道她的課表，回家的時間也向來是不固定的。她遠遠變見家裡亮着燈，想來是宋祈在家，她今天沒有兼職要做。

外面冷，家裡也冷，林愈的雙手冰涼，關上門就将手揣進兜裡。

客廳沒開着大燈，隻開着電視櫃上方昏黃的小燈，宋祈依舊坐在沙發上，蓋着那張兩年前就已經在家裡的淡藍色毛毯，腿上放着電腦，茶幾上的水還冒着熱氣。

空氣中殘存着些飯菜香味，林愈感到有些餓。

宋祈合上電腦，電腦的白光從她面頰上撤去，她望向林愈，“飯我剛做好，吃點再上去？”

林愈将書包放在一旁，去衛生間洗了手，就坐在飯桌旁。

飯桌上有兩道菜，上面蓋着盤子，宋祈去廚房盛飯。林愈接過米飯，接過筷子，便垂着頭吃起來，默然無言，隻留碗筷碰撞的聲音。

“你…錢夠用麼？天冷了，衣服夠穿麼？”

林愈埋頭吃飯，揪個空隙答道：“夠用。”

宋祈将筷子擱在碗上，不知從哪掏出三百塊錢，放到林愈手邊，“那早上多吃點飯。”

林愈看了一眼，她拿起碗，将剩下的飯快速撥進嘴裡，然後拎着書包起身，“不用了，我錢夠花。”

宋祈沒再說什麼。

林愈忽然回身，道：“對了，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宋祈擡頭。

“我高三這一年家裡的衛生可以你來負責嗎？我真的太累太累了。”

她實在太懂林愈了，林愈這混蛋，面上大大咧咧，實則聰明得很。她甚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她會抓住每一個機會為自己争取好處，隻要對方流露出一絲軟弱，就能讓她有空子可鑽。

每當這時候，她眼中就透着無辜，這幅樣子誰看了都恨不得答應她所有的要求。

宋祈輕輕揚了揚嘴角，随手拿過桌上的眼鏡戴上，緩緩往椅背上一靠，道：“可是我每天也有兼職，也很累，回來還要幫人家寫稿賺錢。你如果哪天很累，可以和我講，衛生我來做。”

林愈扁了扁嘴，“這學期已經過了一半了，寒假也歇不了幾天，而且往後可能連周五也不早放，周六的自習要改成補課。學校現在變了好多，比你們那時候管得嚴多了。”

“好啊。”宋祈握着那三百塊錢，道：“衛生我來負責，但勞務費要從你零花錢裡出。現在雇保潔、雇家政，哪個不要錢呢？隻要有錢，什麼事解決不了，你說對不對？”

“那…你要多少？”

“每個月兩百。”宋祈道。

林愈猶豫了一瞬，然後應下：“行。”

宋祈一下怔住，眼中稍有些迷茫。

什麼意思？不是趁火打劫？

“那就拜托你幸苦一年了。”林愈把書包挂在肩上，從冰箱裡拿了瓶果汁，轉身上樓。

宋祈愣在原地，已成定局的事她又不願意推翻，說出的話更不願收回，隻能扶了扶眼鏡，收拾了桌上碗筷，抱着電腦繼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