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麼打你的。”鄭冉跟着爬了起來,目光緊緊凝着她脖子上的傷痕。
才那麼小,為什麼下那麼重的手呢。
沈安甯烏黑的大眼睛看她一眼,咧嘴露出糯米小白牙:“一看你就知道沒挨過藤條,我爹沒走前,我也沒挨過。再會,我要走了,我去找我爹。”
“你别走。”鄭冉伸手将人抱住,害怕道:“太遠了,你找不到你爹的,你知道嗎?你走過去,走到老都找不到。”
沈安甯愣了下來,鄭冉清晰地看着她眼中的光,黯淡下來。
鄭冉立即說:“你跟我回家,我養你,以後不會有人打你,我和你一起等你爹回來。”
“你是誰?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家?”沈安甯警惕的看着她,小腿往後挪了一步,雙臂橫在自己的面前,做出保衛自己的姿态。
鄭冉:“……”原來她把她忘了。
忘得幹幹淨淨。
鄭冉解釋:“我去你家赴宴的,鄭冉,我祖父是丞相,我爹是刑部侍郎。”
“哦,我想起來了,那你回家吧,我要去找我爹了。”沈安甯放下手臂,但不願跟她走。
“阿甯,你救我,我可以報恩的。我養你,我有月錢,可以養活你的。我給你治傷,你傷疼不疼?”鄭冉緊急地攔住她的路,“聽我的,一起回去,我有很多好吃的。”
言罷,她急急忙忙地打開自己的小荷包,裡面有一塊糖,遞給沈安甯。
糖是牛乳做的,放了蜜糖,放在嘴邊就能聞到一股甜味。
五六歲的孩子,哪裡忍得住,伸出髒兮兮的手接住了,直接塞進了嘴裡。
鄭冉和她保證:“不會有人打你,天天都有糖吃,但是你别說你是沈家的孩子,你就說你沒爹沒娘,救了我,我養你報恩,知道了嗎?”
“聽你的!”沈安甯滿口答應下來了。
兩人偷偷摸摸出了破廟,沈安甯記得路,一路小跑,跑進城。
剛過了城門,昨天的人追了過來,沈安甯将鄭冉往前一推,“你快跑。”
鄭冉不肯走,沈安甯往後退,攔住了對方,直接抱着對方大腿:“爹啊,丞相找你,說你偷他的女人,是真的嗎?”
鄭冉震驚,一口氣跑遠了,躲在角落裡,至少對方找不到她。
人群裡的沈安甯挂在了對方身上,大聲喊着:“丞相說了,把你拖出去,打死你,你快跑啊。”
對方愣住了,看着面前黑漆漆、瘦弱的小女孩,心生嫌棄,剛剛那個跑走的粉雕玉琢,是個美人胚子。
路人圍了過來,好奇地打量父女二人,圍成了一團。
突然間,小女孩松開他,拔腿往人群裡跑去了。
一溜煙,不見了人,看熱鬧的人看着漢子,打量他,尖嘴猴腮,就這樣,還偷丞相的女人?
沈安甯跑出來,角落裡的鄭冉跑過來,拉住她往相府跑。
跑到府門口,鄭冉跑不動了,沈安甯扶着她,“你到家了。”
門口的小厮見到鄭冉,當即讓人去傳話。
不等兩人進門,鄭夫人撲了過來,抱起鄭冉痛哭,“兒啊,你去哪裡,我找了你一夜。”
沈安甯站在一邊,像是沒人要的野孩子,仰首地看着母女二人擁抱在一起。
她看了看自己,覺得自己髒,下意識就跑了。
她沒要糖。
鄭冉也想不明白,明明說好她養她的,最後一刻,為什麼跑了呢。
“我去見見昭平。”
沈安甯的聲音,将鄭冉從回憶裡拉了回來。鄭冉擡頭,目光落在那張幹淨的臉上,良久不語。
“阿嫂,你在想什麼?”沈安甯俯身,靠過去,抵着她的額頭,呼吸噴在她的面上。
靠得那麼近,鄭冉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鄭冉糊塗地想,為什麼所有的苦難都落在沈安甯的身上。
将軍嫡女,像沈安娴一樣,怎麼就落到眼前的地步了。
鄭冉心思飄忽,直接對上沈安甯嚣張的眼神,這一刻,她手足無措,覺得沈安甯的嚣張,不過是保住自己的一層外殼罷了。
若她如沈安娴一般被捧在手心裡長大,怎麼會弄成眼前這副病歪歪的模樣。
她隻是病了,不是她的錯。
“想你小的時候,你救我那回,你後來怎麼跑了,說好我養你的。”
沈安甯臉上得意,消失殆盡。她将心裡湧起的情緒,狠狠壓制,露出冷硬的一面,“鄭冉,不要以為我們有過去……”
“我們的過去,讓我覺得你很可愛,生氣的時候也可愛。”鄭冉打斷她的話,一颦一笑,如山水明亮清和,寬慰她:“我喜歡你小的時候那個模樣。”
古靈精怪,尤其是那句:“爹啊,丞相找你,說你偷他的女人。”
後來,所有人都知道她祖父頭頂上戴了綠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