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刻,楊珺又似想起了什麼般,如扔掉燙手山芋般快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不能殺了謝浔。
随即那個面色慘白的少年随着楊珺的動作,顫了顫病弱的身子,最後跌坐在了地上。
他的心口一陣抽痛,卻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性命從來都不重要。
原來,他珍而重之、雙手奉上的東西,或許在楊珺的眼中,不過是一捧水,随處可見,毫不在意。
心口的疼痛牽動着身上的傷口。
謝浔劇烈地咳嗽了很久,才勉強緩過來。彼時他面上不顯山露水,可心底的抽痛隻有自己知道。
他不解地擡眸看着楊珺,眸子中的疑惑愈來愈濃,她明明不相信自己為何不會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直接要了自己的性命。
畢竟,她對自己的殺意是這麼的濃烈。
可下一刻,他便懂了。
楊珺之所以沒有殺他,不過是不屑做這般小人行徑,哪裡有半點對他的相信。
當這些意識湧上心頭時,他苦澀地彎了彎嘴角,笑意卻沒有抵達眼底。
“姐姐,你會抛棄我嗎?”,謝浔自私地想着,就這一次,再讓他卑微一次,若是這一次楊珺也會抛棄他的話,那麼他便離開。
以後的日子,無論走到海角天涯,他再也不會打擾到楊珺。
他的步步試探,不過是在保留那低微進塵土,旁人不能發覺的自尊。卻是他能顯露出的最真實的一面。
可心底的期望又是這麼的熱烈,他迫切地需要一個答案。
謝浔雖說得不經意,可那攥到關節發白的拳頭,确确實實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實想法。
楊珺看了很久,她沒有繼續站在此處,而是緩緩地擡起了步子,朝身後走了兩步。
低聲道:“謝浔,站起來。”
楊珺沒有直面回答謝浔這個棘手的問題,而是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想和我一起去楊府嗎?想就站起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謝浔。
雖然她的心中有些不快,甚至覺得謝浔隐隐有以退為進的嫌疑,可她還是不想與謝浔計較這麼多。
因為她想慢慢地教導他。
至于如何教導他,便等到謝浔入了楊府再說。
楊珺這般想着,心中的不耐煩也減輕了許多,她垂着眸子,等着謝浔的答複。
謝浔聽了楊珺說的話後,詫異地擡起了頭,眸子中閃着光亮,就連着攥緊的手掌都在不知不覺中緩和了下來。
他是願意的。
可,他會不會太壞了一點,借着楊珺的憐惜,順藤而上,竟然妄想能随着她一同入了楊府。
他不自覺地眨了眨眸子,微微顫抖的長睫随着他的動作翩翩起舞。
顯然他自己毫不知情。
反倒讓垂下眸子的楊珺給看了個透徹,病弱的少年蜷縮在她的腿邊,眉眼間的糾結被她看得一清二楚。脆弱的身姿随着他的動作愈能激發出常人的憐愛之心,可楊珺沒有任何的心軟,而是默默等着他的答案。
謝浔急切地追尋着楊珺的目光,仰視的模樣似乞求般,他分明能看出楊珺眼中的自己,低賤若地上的塵土,随意遭人踐踏,便是乞兒都能随意欺辱,哪裡有半分的尊嚴可談。
可謝浔不甘,他不甘心自己的餘生都在這樣的蹉跎中度過,他想往上爬,爬得高一些,看得遠一些。
這樣他就不會被這些人欺負,也就不需要裝出一幅僞善的面容,匍匐着身子讨好每一個人。
光是這樣想一想,謝浔都會十分向往,更遑論是能将這些不切實際的虛幻給實現了。
所以,他願意試着相信楊珺。
屋外的日頭正好,桌畔的三角粽香氣撲鼻,調皮的風從窗沿鑽了進來,一切都是剛剛好的模樣。
謝浔定下了心思,右手摩挲着身後的牆壁,暗暗發力,蒼白的指尖一片青白,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痛意,隻是一心想站起身子,站在楊珺的身側。
虛弱的身子幾經用力都是以失敗告終,可謝浔沒有半點的松懈,直到汗水從額角滑落,浸沒進泥土中,濺起一灘極小的,不起眼的水灘。
一如謝浔整個人般,弱小到鑽進人群都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蹤迹。
他擡了擡衣袖,擦去額角的汗水,繼續剛才自己沒有完成的事。
而楊珺就這樣站着,眉眼從舒緩漸漸緊鎖起來,可她沒有伸出手。
因為她要讓謝浔依靠着自身的力量站起來,畢竟往後的路這麼長,還需要他自己走下去。
而她又能陪伴他多久呢?
不過這次顯然比上次好了太多,謝浔的腳能緩緩發力,将半個身子給騰空了起來,可這隻能堪堪堅持一刹那,還不等謝浔繼續用力,便又跌了下來。
他眸中的光亮愈發耀眼,似是被烈日照射出來的湖面,閃耀着細細碎碎的光亮。雖不起眼,卻依舊能點亮他心裡的小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