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失了意識的謝浔此刻正蜷縮成一團,緊緊地抱着懷中的油紙傘,全然不知自己指尖的猩紅早已浸透了純白的傘面。
留下朵朵似梅花般的痕迹,獨自在漆黑的夜色中開得凄美。
過了半晌,懷遠才請來他的師父,也就是之前給謝浔看傷的老大夫。
那老大夫腳下的步伐邁地飛快,顯然是将事情的經過都了解清楚了。
他低聲歎了口濁氣,便開始着手安排下去。
等到謝浔恢複些意識的時候,他已經躺在榻上了,而窗外的景色早已更替成了白日。
渾然看不出那日他被欺辱的場景。
他緩慢地轉了轉眸子,沒有看到任何人守在他的身邊。
忽然他的手指開始四處搜尋了起來,被刻意忘掉的記憶也随即在謝浔的腦海中浮現。
有一個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它在哪裡?
謝浔的動作幅度有些大,掙開了指尖上的傷口,可他沒有絲毫的停留,甚至愈發地焦急起來。
“我的,傘呢?”,謝浔張了張有些幹涸的唇瓣,嘶啞的嗓音緩緩道。
一字一句都震得喉嚨生疼,他隻是停頓了片刻,等緩和了片刻,便繼續尋找起來。
可他在整個榻上都翻找了一圈,為什麼還是找不到他的傘?
謝浔的眸子中浮現出淺淡的猩紅,他隻記得自己最後将油紙傘給護在了傘下,可後面的記憶越發的模糊。
莫非!
謝浔不敢繼續往下想,可他心中隐隐覺得自己的傘被春子給奪了過去。
越是這般想着,他覺得可能性就愈發的大,畢竟春子的秉性他也是知曉的。除了他,謝浔再也找不出觊觎他油紙傘的人了。
此刻的謝浔再也顧及不了渾身的傷痛,他的心中隻浮現出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掙紮着往榻下走去。
卻忘了渾身的疼痛早将他的身體給虛耗了,哪裡有半分的力氣支撐着。
謝浔雙手攀附着床榻的邊沿,手指緩緩用力,便是剛剛包紮好的指甲都浸透了血紅,可他卻絲毫沒有感知到。
隻是那俊秀的面容上蒼白一片,唯獨那雙紅透了眸子暴露出了謝浔的所思所想。
可随着謝浔身體的用力,腦袋裡的疼痛也随之而來。
爆裂的刺痛,在他的腦袋中炸裂開來,就像是漫天飛舞的煙火般,在一刹那四散開來。
可惜這不是煙火,而是他腦袋中的疼痛,是被春子踩在腳下時所留下的疼痛。
謝浔緩緩松開了右手,有所遲疑地碰了碰自己的右耳,直到确認自己的耳朵還安然無恙時,他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那時被春子踩在腳下的就是這隻耳朵。
然後便是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看不到,隻有渾身從未斷絕的疼痛在提醒着他,他還活着。
可那席卷全身的疼痛仿佛要從血肉之中鑽進去,想要去啃食他的“骨骼”,直到所有的尊嚴都被蠶食之後,他謝浔便成了一個人人都可以随便屈辱的“人”。
意識到這些之後,他迫切地需要見到楊珺。
那個溫婉又倔強,卻又予他承諾的女子,雖然謝浔到現在還捉摸不清楊珺對他的究竟是何想法,可他卻覺得楊珺不會殺了他。
僅僅是因為他救了她?謝浔可不這麼覺得。
畢竟以他卑微的身份,倘若想往上爬,恐怕是難如登天。
若是得了楊珺背後的楊家幫助,便會輕松許多,不說是平步青雲,最起碼不會被人欺辱吧。
謝浔這般想着,手下的動作卻沒有收斂半分,甚至隐隐有起身的模樣。
渾身的痛意都随着謝浔的動作,而瘋狂叫嚣着,僅僅是挪動了兩分,謝浔便覺得渾身被汗水給浸透了。
汗水順着他的額角往下蜿蜒,最後隐沒到唇角旁,卻引得臉上的傷口都更疼了幾分。
謝浔緊抿着唇角,咬緊了牙關,開始繼續使着力氣。
眼看着,謝浔的半個身子都探出了床榻邊,忽然一道利落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謝浔止住了所有的動作,微微擡起頭,開始看着來人。
懷遠等了許久,明明他師父離去時囑咐過了,天亮時這個孩子便能醒過來。
可他等了許久,久到都日上三竿了,也不見這個孩子轉醒。又過了片刻,直到他剛用完午膳後,才聽到裡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這才從夢中驚醒。
便趕忙邁開步子跑了進去,彼時謝浔的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仿佛下一刻就能墜到地面上。
懷遠快步走了上去,攔住了謝浔接下來的動作,語氣嚴肅了些許道:“你在做什麼!這般不珍重自己的身子。”
他是半點都看不透眼前的少年人,明明他們兩個年齡相差不多大,可這個孩子卻三番兩次的渾身帶傷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而且一次比一次要嚴重。
謝浔悶哼了片刻,才擡起頭,低聲嘶啞道:“傘!”
随即又開始掙紮着從榻上站起身,奈何他身上的傷痕太重,這就導緻了他嘗試了許多次都沒有成功。
懷遠皺着眉頭又試探地問了一聲,畢竟剛才他說得話太過嘶啞,懷遠是半點都沒有聽出來。
謝浔垂下了眉眼,盡量放緩了語氣道:“傘,我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