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附近一個價格低廉實惠的家庭面包鋪,畢竟是家庭小作坊,老闆娘有新出爐的面包就随意地擺放在玻璃櫃裡任意一個位置,也不會更換櫃子前面早就擺好的标簽。
對于已經習慣直接報名字點單的本地人來說到沒有什麼所謂,但是各類面包的名字和價格對于剛來的外國人而言,确實有點撲朔迷離,尤其是在日本很難會發生這種标簽亂擺的事情。
葵在收銀台後面排隊,看見前面有個頭發亂翹的橙色後腦勺,他在對照着手中的一個小本子,焦頭爛額又磕磕絆絆地想問清楚手中面包的價格,還有為什麼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面包價格卻不一樣,它們之間有什麼不同。
他的肢體語言很豐富,但是溝通卻很低效,老闆看起來一頭霧水,橘子頭還不時習慣性地蹦出幾句懊惱的日語,說出口的話聽起來更燙嘴了。
葵歎了口氣,态度也算不上熱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日語對他解釋道:“你手裡那個是芝士面包,也就是标簽上的P?o de queijo,這一小袋的價格是10雷亞爾,更便宜的還有法式面包,就是那個更小一點的,P?o francês,老闆标簽亂擺的,你直接跟她用手指你要哪個就行。”
少年驚喜又感激地迅速回頭,在看見小鳥遊葵的面孔時,怔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她半晌,才猛地回過神來,慌亂地說:“謝謝你!我,我就要芝士面包就行!”
小鳥遊葵有意避開他的視線,平靜地用流利的葡語對老闆說:“他就要手上的這個芝士面包,麻煩給他結賬吧。”
說完,還不待老闆提問,她就熟稔地微微側頭問日向:“刷卡還是現金?”
“我,我付現金!”日向翔陽有些困窘地從兜裡掏出了幾張嶄新的100雷亞爾大額紙鈔。
小鳥遊葵迅速地捂住他的手,把這幾乎就是在誘人犯罪的票子塞了回去,隻把其中一張放在了櫃台上。
“下次别帶這麼多錢出門了,這裡小偷挺猖狂的。”小鳥遊葵不冷不淡地說着,依然沒有轉過頭去看他一眼。
在小鳥遊葵的視角看來,她根本算不上日向口中的“熱情”,隻是看見他慌亂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順手幫了個忙、又好心提醒了一嘴而已,也是為了自己能夠節約時間早點買了面包回家。
當然,她其實還做了更過分的事情,葵默默回想着,久違地良心有些抽痛。
她知道這個橘子頭少年買完面包之後還好奇地躲在門旁觀察了她一會兒,視線那麼灼熱,幾乎就把“想和她說話”、“想認識她”的想法用意念直接發射了過來,像隻被遺棄後想被新主人撿回家的小狗。
而她,為了不被他糾纏上,給自己已經是一團亂麻的生活又增添新的麻煩,一直故意挪開視線,快速地走過,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搞什麼鬼,她又不是什麼移民或者留學中介,自己适應新環境去吧傻小子。
隻是沒想到她隻是下樓買個面包的功夫就被掃地出門,最後反而是自己被狗撿了回去。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想到這裡,葵看向日向的目光都柔軟了不少,她耐心地對他說:“我剛剛跟佩德羅聊了幾句,感覺他人挺好的,可能今天下午就隻是戴着耳機在看視頻或者聽音樂,沒有聽到你在說話,你走到他面前拍拍他,或者這樣子示意一下就好啦。”
小鳥遊葵歪頭比劃了一個摘耳機的動作。
“而且,他說自己其實會一點日語,表達不出來的東西,也可以嘗試用日語試試看,說不定佩德羅也能聽懂哦。”
她順手把因為歪頭而傾瀉到肩頭的黑色柔發用手撥到了身後,這個動作竟然也讓日向突然臉紅地避開了視線。
“還有啊,其實有件事情我有點在意,日向先生的葡語,發音有些獨特呢,請問日向先生在國内學的是葡萄牙的葡語嗎?”
一個簡短的問題,讓日向翔陽不僅眼睛變成了空洞的豆豆眼,連嘴都張成了“0”型:“葡萄牙語,不就是……葡萄牙語嗎?為什麼還有……葡萄牙的葡萄牙語?”
葵了然地想,他果然沒意識到啊……
于是她解釋道:“巴西的葡語和葡萄牙的葡語在發音和某些用詞上會有些不一樣,雖然如果你在這裡說葡萄牙葡語,巴西人也基本上都能理解,隻不過有時候可能會反應不太過來吧。”
小鳥遊葵非常善良地把“更何況你的葡萄牙葡語也說得很不标準”和“你竟然一點也沒發現周圍大家平時說的話和之前學的不太一樣,看起來在外語上是相當地遲鈍啊”給吞回了肚子裡。
“啊——”日向翔陽仿佛靈魂都從口中飄了出來,面色慘白地向後倒去。
也就是一瞬間,橘發少年就以令人驚歎的腰力猛地挺直了回來,咧着嘴,仰着頭看她,笑容燦爛得眼睛彎彎,看起來不能更滿足了。
“所以說,我能遇到小鳥遊小姐,真的是太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