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雨止住了,但魔藥學教室内的嘈雜聲堪比細碎的雨聲。不僅因為擠進衆多旁聽的學生,更因為中間這桌格蘭芬多小獅子們正在吱吱喳喳地打探着蕾雅午休的時候去哪了。他們的嬉笑讨論聲大到連另外兩個學院的鷹獾們都忍不住頻頻探頭,生動形象地展示了在霍格沃茨裡八卦的威力。
至于斯萊特林學院,他們最近在所有的課上都抱團坐在最不起眼的一隅,隻有馬爾福偶爾隐蔽地偷偷觀察周圍。自從戰争之後,他們就極力保持一種我不犯人、人不犯我的低調姿态,害怕被其他學院的人圍攻。不過,由于斯内普和鄧布利多多次在各種場合強調過互相尊重、避免校園霸淩的事,也重罰過幾個帶頭鬧事的學生,霍格沃茨還算是維持住四院的和諧。
坐滿了格蘭芬多的這桌上,沒有人在乎被堆砌着的亂糟糟魔藥材料。羅恩正挂着一種“我已經看透一切”的自信笑容,半開玩笑地對蕾雅說:“我們都知道你是去找他了!”
這話一出,坐在離羅恩遠些的拉文德也忍不住參與讨論。她已經不會過多在意羅恩和赫敏的關系,更決定當羅恩是一種透明的空氣,隻是以興奮的語氣追問:“所以真的是他啊?”她稍稍貼近正在整理着課前筆記的蕾雅,小聲懇求般:“你明明答應了要告訴我的。”
“誰?”另一邊來旁聽魔藥課的納威一臉困惑,他通常并不是那種會參與八卦話題的人,但不斷的讨論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就是,那個——”拉文德神秘兮兮地向納威看去,誇張地做了一個‘S’的口型。
“拉文德!”蕾雅顧不得寫到一半的句子,即時擡起握着羽毛筆的手,想要捂住拉文德的嘴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納威維持着木然的表情,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但突然間,他那棕色的眼睛映射出驚訝的光芒,“斯内普?!”
“聰明!”拉文德比了個大拇指,贊許地說:“你怎麼猜到的?”
“不、不是我猜的!”納威戰栗地低喊着,他整個人看起來是一副害怕的閃躲神色,他強調着重複道:“真的是斯内普!”
順着納威的話音,一個陰沉且淩厲的嗓音從教室門口的方向傳來,宛如午後突如其來的雷雨般鋒利冷冽:“哦,斯拉格霍恩教授并沒有告訴我,這個班級竟然湧進了這麼多本不應出現的人。”還真的是斯内普,他的出現硬生生地掐斷了室内所有的動靜。
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錯愕地望着斯内普。他正抱着一疊厚厚的羊皮紙,大步走進教室,黑袍翻滾着跟在他的身後,所到之處仿佛都卷起一陣陣寒風,把所有的暖意都帶走了。教室頓時凝固成一片寒冰之地,仿佛體感溫度都直接降到零下。誰也沒想明白,久不教學的霍格沃茨校長此時怎麼會出現在魔藥學課堂上。
特别是納威,他好像回到了低年級的那種膽怯,差點就要使出十二分格蘭芬多勇氣逃出教室。羅恩、哈利和赫敏則急忙用眼神詢問蕾雅,是在問她知不知道斯内普回來這個事。蕾雅尴尬地笑了笑,不打算給他們任何能察覺到她中午到底去哪的線索。
“确實,我知道這讓你們很吃驚。”斯内普停在講台旁邊,擋住了透入窗戶的細碎微光。
他随意地把手中的那疊羊皮紙擺放在講台上,用無光暗淡的瞳仁仔細地環視這間教室裡的每一個學生,最後目光落在幾乎畏縮成一團的納威身上,故意拖長詞句開口:“很遺憾,斯拉格霍恩教授身體不适,将休息一個月。所以,我想,正好讓我來好好管管這個班。”(1)
聽見這個話,納威吓到臉色蒼白,好像天已經塌下來壓在身上那樣。顯然對他來說,斯内普是比起直面伏地魔還要令人恐懼的存在。蕾雅注意到納威的變化,伸手按住納威的手臂,想給他一點點安慰。當然,她也是在擔心納威真的會忍不住逃離,畢竟如果他要實現未來志願,魔藥學的NEWTs成績還是必須的。
随後,她暗暗端詳着斯内普,感覺到那種剛剛在辦公室抱過他,卻在上他的課的違和,竟然是有點莫名的刺激,讓心髒一下跳得比一下猛烈。講台旁的黑發男巫捕捉到她的關注,黑眼珠慢慢地滑到眼角,瞥了她一眼,臉上并沒有任何的神色變化,就好像不認識她。蕾雅對此并不在意,繼續看着他擡起魔杖敲在那疊資料,所有的紙張随即紛飛而起,就像是一場驟然落下的大雪,飄散到每個人的手邊。
斯内普清了清嗓子,語調沒有任何感情:“好了,我知道斯拉格霍恩教授已經完成七年級的教學任務。你們手邊的羊皮紙,是NEWTs考試的所有魔藥清單。接下來的時間裡,每節課完成兩種藥劑。如果有任何問題,随時可以提問——當然,”他十指交叉懶懶地按在講台上,略微擡起下巴,用一種傲慢審視的姿态說:“我非常建議你們先自己思考一下那些問題被提出的必要。”
蕾雅翻開手邊的羊皮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了兩面,是斯内普親手整理的七年級魔藥清單,幾乎堪比一本考試秘籍。她大緻浏覽了一遍,最後回到最初的那一行——疥瘡藥水,還沒站起來去夠魔藥材料,便看見帕瓦蒂舉起了手。
“怎麼了,佩蒂爾小姐?”斯内普問。
“那個,”帕瓦蒂躊躇着拿起手中的羊皮紙,“之前斯拉格霍恩教授說重點複習五年級以後的藥劑。但我看這清單還包括了一年級的藥劑,這對NEWTs來說是不是太簡單了?”
“簡單?”斯内普冷厲地反問:“請告訴我,疥瘡藥水最關鍵的步驟是什麼?”
帕瓦蒂遲疑一陣,在腦海裡搜索一圈,不确定地答道:“呃,必須加入千荨麻?”
啊,不對——蕾雅意識到斯内普問題裡的陷阱。
“最關鍵”和“必不可少”可是兩個意思。
“啧,錯誤的答案。”斯内普的語氣裡帶着直白的輕蔑,他緩慢地把那種陰鸷挑剔的視線移到另一邊,“你來回答,萊恩哈特。”
蕾雅微微一驚,完全沒想過斯内普會這樣直接在課上點她名字。迎着面前四人看戲的眼色,她故作鎮定,确切地答道:“在加入豪豬刺之前,必須确保坩埚遠離火源,否則坩埚可能會因熱而融化,疥瘡藥水也會變成腫脹藥水。”
“不錯,你們難道都忘記隆巴頓當時親身的演示了嗎?”他嘲諷了一句,繼而冷冷地說道:“你看,所謂的簡單,隻要換一個問法,它就會變成一個複雜的問題。别天真地以為——NEWTs考試會按照藥劑的步驟來問,也别以為,簡單的問題就不會問。現在開始制作你們的藥劑。”
所有人都應聲開始挑揀堆在教室裡的藥材,教室裡也終于蕩起各種魔藥的氣味。但還沒下課,不少學生就已經在暗暗懷念斯拉格霍恩教授。特别是納威,在蕾雅和赫敏的多次幫助下,才勉勉強強沒有重現當時一年級制作疥瘡藥水的恐怖場景。
課堂結束的時候,一直在巡堂的斯内普停在格蘭芬多的這桌,用命令式的口吻宣布:“隆巴頓,萊恩哈特留下,其他人立刻離開。”
蕾雅訝異地回望他,而納威的面頰上沒有任何一點血色,宛若一張随風飄蕩的白紙,根本不敢跟斯内普有任何的眼神接觸。
等到教室門随着最後一個學生的離開而關上,斯内普扯了扯嘴角,伸手拿起納威這節課完成的藥水,不滿地啧了一聲,然後宛若看見髒東西似的快速放下。他歎了口氣,低下頭直視納威,盡可能讓不悅的聲音變得平和一點:“納威·隆巴頓,我需要知道,你為什麼來旁聽魔藥課。”
納威瑟縮着,沒有擡頭,用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音量答:“斯内普教授,我想……”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問題。”斯内普打斷他的話。
蕾雅感覺自己比納威還要緊張,她握緊了剛剛記錄魔藥步驟的筆,手指在書頁上不自覺地摩挲,忐忑地觀察着斯内普的樣子。什麼也看不出來,不過既然讓她留在這裡,斯内普應該不是要罰納威的意思。
納威努力地按捺住内心的不适,好像是抽盡了全身的力氣般擡頭,直視斯内普冷硬嚴峻如堅冰的雙眼。他哆嗦着張了張嘴,又閉上,然後又張開,結結巴巴地說:“我想,留在霍格沃茨……我想,成為草藥學助教。我需要通過魔藥學的NEWTs。”
斯内普悶悶地低哼一聲,轉向蕾雅:“你呢,萊恩哈特?”
“呃,”她變得更加訝異,看了看納威,又回看斯内普,認真地回答:“我也想留下來,做魔藥學或者黑魔法防禦課助教。”
“很好。”斯内普說,表情略顯松弛,“那從下節課起,每次課後一小時,你來幫隆巴頓複習魔藥學。這間教室的所有東西你們都可以自由使用,可以嗎?”
“好的。”蕾雅快速的回答,對着斯内普眨了眨眼睛。納威則像是聽見曼德拉草尖叫那般張大了嘴,吃驚地看向斯内普,完全沒聽明白這位魔藥學教授為何要這麼安排。
“别這麼吃驚,隆巴頓。”斯内普接着解釋,悶聲道:“這不是萊恩哈特的無償勞動。每周三周五的下午五點,你要和萊恩哈特去斯普勞特教授那裡幫忙,我會親自跟她說明情況。有沒有問題?”
納威很快與蕾雅互相看了一眼,連忙呆呆地應聲:“沒,沒問題。”
蕾雅瞬間明白了斯内普的言下用意,也明白過來是斯内普嫌她草藥學實在是學得太差,讓她幫助納威的同時,也讓納威幫助她——雙赢策略,他總是這樣,默默地思慮過後替他們計劃好一切。
思緒回攏的時刻,她迅速地對面前人輕輕皺了皺鼻子,斯内普接住她無聲的抗議,給她回了一個微不可察的諷刺微笑。這筆賬記下了!蕾雅在心裡想到。
“出去吧,下次課後就按這樣。”斯内普淡淡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教室。
……
直到第三次的課後,兩個人的相互幫助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納威終于相信斯内普深埋的善意,并為此感到難以置信。這件事聽起來,就像那天打聽到蕾雅和斯内普在一起的消息那樣讓他大腦宕機。
今天的天氣暖洋洋,蕾雅的手邊堆滿各年級的魔藥學教材,還散落不少斯内普私下給他們講解的筆記。她正把頭枕在雙臂上,耐心地觀察着納威操作的每個細節,這個過程順帶讓她溫習那些零散的知識,畢竟,她也是五年級才認真學習的。
漸漸地,蕾雅發現納威在魔藥學上其實沒有那麼的薄弱,他隻是對斯内普抱着一種過度的恐懼。斯内普顯然也洞悉到這一點,隻要他們沒有過多的疑問和操作失誤,他就會“體貼”地退回辦公室,讓蕾雅帶着納威進行藥劑的練習。
此時此刻,蕾雅猜斯内普是在辦公室裡熬制狼毒藥劑,因為今天就是滿月。納威已經順利完成了今日計劃的藥劑,蕾雅也跟着他起身一起整理用過的器皿。
“那我先走了?”納威将他手上的一個研缽擦幹,放回原位,略有不好意思地對還在整理藥材的蕾雅說。
“嗯,你先去吧,溫室需要你。”蕾雅溫和地笑了笑,把用剩的缬草根重新收回鐵盒内,心想等納威走了她正好跟斯内普說一會兒話。
納威點點頭,走出教室。蕾雅一個人在教室裡慢慢地整理各種材料和器皿,把它們都歸到櫃子和桌邊。暖陽靜悄悄地穿過窗簾陪伴她,懶懶地落在她身邊的地闆上,鋪開一抹抹鉑金色的微光。她将最後一張仄歪的凳子歸位,靠在調理台上盯着那塊光斑,不由地泛起一陣安然,是回憶起兩年前來這裡幫忙的日子。
“怎麼,還沒畢業,就開始懷舊了?”斯内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身後,打趣道。
“是啊,好不舍得。”被看穿的她沒有選擇回頭,輕輕地伸了個懶腰,不舍地喃喃道:“我真的能留下嗎。”
斯内普抱起雙臂,低笑一聲,“隻要你的草藥學和魔法史不拖後腿,我會批準的。”
她轉過身,蓦地撞進他眼中那片不加掩飾的偏愛裡,随即也對他牽出個淺笑:“那謝謝校長。”過了一陣,她又靠近他一點,接着小聲地問:“真的有這麼差嗎?”
“要聽實話?”斯内普微微揚起下巴,毫不留情地開口:“我真的很好奇,你怎麼一點都沒有遺傳到你母親和外公的天賦?如果我有時間,我十分樂意每天下午就看着你抄魔法年代事件和百草分類。”
“呃……”蕾雅無意識地摸摸鼻尖,難堪地晃晃腦袋,“可能是爸爸的基因更強大……”
“好了,要求也不是很高,達到A就行了。”斯内普說完,忽然收住所有的表情,變得警惕起來,朝着門口望去。
就在下一刻,魔藥學教室的門口顯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蕾雅沿着斯内普的視線疑惑地探頭,發現是布萊克。他一如既往地穿着優雅華貴的服裝,以一種幾乎傲慢的姿态倚在門邊,冷聲喚到:“斯内普校長。”
斯内普面無表情地往前走了幾步,将蕾雅擋在身後,嗓音比布萊克更冷更硬:“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布萊克教授?”他在念到布萊克的名字時故意加重音調,讓人聽得很不舒服。
“我正好路過,想着順便把萊姆斯的藥帶回去。”布萊克不緊不慢地說,“省得你又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