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回到公共休息室,蕾雅在公告欄前看到一張即将舉行魁地奇友誼賽的通知,六月最後一星期會舉辦第一場,抽簽決定的是格蘭芬多對赫奇帕奇。她一直對魁地奇沒有多大的興趣,隻有少數幾次關鍵賽事會被赫敏抓着去看。
她不以為然地歪了歪腦袋,正要轉身回去寝室,納威從樓上匆匆跑下來,迫不及待地塞給她一本像剪貼簿般訂成的筆記。她随手攤開這本厚重如書的筆記本,驚訝地發現是納威這幾年整理的所有草藥學知識。裡面不僅有課堂筆記、書籍摘抄,還有他重新描繪過的一幅幅魔法植物插圖。
蕾雅翻過一頁,用指尖索引着句子,每一幅插圖的旁邊都細心地記錄了植物的名稱、屬性、入藥方法和栽培方式,有些甚至上了色,關鍵處用紅筆圈出,簡直像一本精心制作的植物百科。
“……”蕾雅不知道是感動還是震撼多一點,她張了張嘴,忙不疊地将這本比實際重量要沉重得多的資料放回納威手裡,躊躇着說:“這……我不能收下。”
“請收下吧,”納威微笑着指了指腦袋:“我已經記在這裡了,留給你用才有意義。”
“納威,等等我。”蕾雅跑回寝室,翻出她五六年級斯内普給她課後輔導做下的魔藥學筆記,和納威做了交換,才好意思安心收下他的禮物。
這件事發生不久,斯内普就按照他昨天答應的那樣來找她,奇怪的是,他讓她去海格的小屋。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間看起來形狀古怪的小屋。剛敲過門,海格就滿臉笑容地迎接道:“看來你就是今晚幫斯内普校長忙的好孩子?快進來吧!蘋果派剛出爐,香得很!”
“呃?幫忙?”蕾雅迷茫地眨眨眼,不解地看他,臉上的錯愕和剛才收到納威的筆記本沒什麼區别。
“快進來,蕾雅。”鄧布利多的問候溫和地從海格身後傳出,伴随着一股香甜可口的糕點味道。
還沒踩上台階,海格的腿邊便擠出一個黑黢黢的身影,猛然朝她撲來,差點讓她驚叫出聲。
“哎,牙牙,你冷靜點!”海格慌忙攔住那條撲向蕾雅的大狗,側開身子将它推開。
透過半敞的門,蕾雅看到麥格和斯内普都在裡面,幾個人擠在海格的小桌旁,桌上擺滿了食物、水杯、茶壺,還有一瓶金黃的酒液。察覺到她的到來,斯内普稍稍壓了壓嘴角,看了她一眼。
“打擾您了,海格先生。”蕾雅決定不再多想,反正禮貌地應對總沒錯。
“快來。”海格把她安置在斯内普身邊的空位上,斯内普面無表情地将手邊的一個水杯挪給她。
“謝謝。”她用手背碰了碰臉,害怕被麥格和鄧布利多看到那些不小心透出的紅色。
她端正地坐下來,放在狹窄桌上的手肘卻不小心碰到斯内普的。兩個人怔愣一瞬,同時不動聲色地别開臉,那隻黝黑的大狗在這個時候興奮地挪到蕾雅腳邊,一臉期待地望着她,濕漉漉的鼻子泛着微光,好像在等着她的撫摸。
“它好乖。”蕾雅拍了拍它圓厚的腦袋,牙牙的毛比外公的肉桂卷要硬一點。收到她友好的表示以後,牙牙就在她的腳邊乖巧地趴伏下來,絲毫沒有在意蕾雅身後那位黑發巫師略有不滿的眼色。
“噢,牙牙它喜歡你。”海格笑得見牙不見眼,像是得到了什麼意外的驚喜。
“我外公也養狗,也很黏我。”蕾雅邊打量着房間邊呢喃道。
這間房子簡直太不可思議。天花闆上垂落着各種火腿、鳥籠、打獵的勝利品,繩索和陷阱,亂而有序。牆上懸着海格平日使用的工具還有一把粗犷的獵// 弩。有一個燒得火亮的銅壺放在壁爐邊,海格就站在那裡,戴起厚重的手套把烤得恰好的蘋果派搬出,放在桌子的中間,本就不算寬敞的房間被濃濃的果香填滿。
“原來如此!怪不得牙牙那麼喜歡你。”海格興緻勃勃地接過她的話,“是養了什麼狗?”
“外公是個麻瓜。”蕾雅笑着解釋,繼而說:“養的是金毛尋回犬,在希臘。”
“我知道這種狗!”海格笑呵呵地一邊切蘋果派一邊說。他盛出一盤,放在鄧布利多的面前,“溫順友善的好品種呢。”
“這蘋果派真香,海格,你的手藝越發精湛了。”鄧布利多眯起眼睛贊歎道,左手已經拿起銀叉迫不及待地品嘗。剛叉起一塊,他微笑着轉向蕾雅說:“我猜西弗勒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們剛開完會。他提議加強禁林的防範,準備今晚布置一些防禦性的咒語。”
麥格接過海格遞來的蘋果派,不比鄧布利多遜色多少的慈愛目光落在蕾雅身上:“我想到你不是希望将來能在黑魔法防禦課上做助教嗎?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跟随西弗勒斯學習這些複雜的防禦魔咒。”
“原來是這樣,謝謝給我這個機會,我非常樂意跟斯内普校長學習。”蕾雅有禮地向麥格和鄧布利多答道。在兩人欣慰的神色裡,她瞥向斯内普,看見他的臉色如常冷淡,便故作鎮定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是馥郁的桂花紅茶,味道很熟悉,大概是斯内普帶來的。她安靜地品着茶水,隐隐覺得麥格和鄧布利多似乎都知道了他們的事,尤其是斯内普身上比平時還要陰郁到一言不發的氣場,更讓她堅信肯定就是這樣。
“正好,我今天剛做了蘋果派,就招呼你們都來,先吃了再去禁林。”海格說着,又分好一塊蘋果派放在斯内普的面前,後者卻淡淡地把盤子推向蕾雅,皺着眉說:“我不要太多。”
海格咧開笑容,嗓音洪亮又帶着幾分憨厚:“放心吧,校長,保證不會讓您撐壞的。”
“趁熱吃,趁熱吃。”鄧布利多擡了擡手,示意蕾雅快點開動蘋果派,“不要辜負海格的一番好意。”
餐桌上的話題依然是圍繞蕾雅和格蘭芬多小獅子們的複習情況,還有今晚禁林的任務。斯内普幾乎全程沉默着,隻是偶爾點頭,蕾雅則不時地微笑回應。終于,他們在鄧布利多和麥格的歡笑和意味深長的眼神裡吃完最後一塊蘋果派。
兩人起身準備告别前往禁林,桌邊的大狗牙牙也搖晃着身子站了起來。
“牙牙在問你們要不要帶上它。”海格解釋道,他過分熱衷的目光在斯内普和蕾雅之間遊移,那雙深藏在濃眉下的黑眼睛滿是期待,他拍了拍牙牙的頭,對他們說道:“它總是喜歡跟人一同外出,尤其是那些它喜歡的人。”
斯内普注視了牙牙一會,眉頭微微一挑,最終平淡地說:“今天就不用了。”
海格雖有些失望,但他還是理解地點了點頭,露出寬慰的笑:“那下次吧,牙牙。”他轉向蕾雅,“蕾雅,有空的話随時可以來小屋,牙牙會很高興見到你的。”
也沒有要海格遞過來的提燈,他們就進入了夜晚的禁林。初夏微風拂面,繁茂的枝葉遮蓋住頭頂的天幕星月,溫度也随之降了下來。空氣裡彌漫的是滿月後微涼的潮濕,透出一股濃郁的朽木和草本的氣息,不時能聞到芬芳的松香。
這幾日的雨水讓泥土也濕潤而滑膩,還會有盤纏在一起的粗壯樹根和幾個凹陷的隐坑,不由地讓蕾雅隻顧着低頭繃緊腳步。在幽黑的林影中謹慎地穿行過一段路以後,四周寂靜得仿佛隻有彼此的呼吸聲相伴,偶爾才有幾縷細微樹葉摩擦的沙沙聲打破這深沉的靜默,似是某些神秘的小生靈在林間悄然活動。
斯内普用眼角餘光掃過她晃動的馬尾,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話音裡有半分無奈:“抱歉,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說完便觀察了一下四周,确保身邊什麼也沒有以後,他在黑暗裡找到她的手。剛剛握住,卻發現她的指尖竟然是冰涼的。沒有任何遲疑,斯内普給她砸了一個溫暖咒,随後解開身上的黑袍攏在她的身上,才重新握住她,低聲說:“忘記叫你多穿一件衣服了。”
“西弗勒斯,你已經夠忙的了。”蕾雅輕輕地說着,感受到留在黑袍上的他的氣味和溫度,不由自主地握緊他的手,往他靠近了一點的同時也為他加上溫暖咒,“我還看到了晚上貼出來的魁地奇公告。”
“嗯,下午教授們開會時提到的。還說最好在禁林周圍加一些防護。”斯内普捏了捏她回暖過來的手指,略帶遺憾地接着說:“我本想找個好一些的時間,卻沒想到,就是現在和你來這裡,也是為了工作。”
蕾雅微微一笑,“我又不介意跟你一起工作,尤其是在蘋果派這麼好吃的晚上。”她借着微弱的星光注視着他側臉的輪廓,眼神中含着柔和和眷戀,“而且,這讓我想起之前和你一起采月露花的那天。我們等下還可以去那裡嗎?”
斯内普低低地哼了一聲,“如果你想的話。讓我們快點把魔咒布置完,我不想你又在宵禁後回去。”
黑發男巫領着她深入樹林,沿着他事先在地圖上勾出的防護線,在幾處地方布置下隐秘防護和檢測的咒語。他仔細地教會她怎麼施展一種能感應非友善生物的咒語,這些咒語一旦被觸發,會令校長桌上的小鐘警示響起。
在布置到第三處場所時,他已經幹脆地将所有的施咒任務都交給她,再次暗暗深信這家夥的天賦或許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一點。
一切都十分順利,隻是禁林中偶爾竄出的小生物總是會讓她不得不按捺住驚吓,每次如此,斯内普都會打趣嘲笑她。
“之前采月露花時,可沒見你如此膽小。”斯内普的語氣帶着幾分揶揄,魔杖在手中輕輕一揮,撥開那些長到腰際的蕨類和灌木。
“要聽實話嗎,我的先生?”蕾雅挑高語調,模仿着他那一貫的抑揚頓挫。
“請講。”
“這是因為當時的您比其他的東西要吓人多了。”蕾雅毫不留情地指出,然後更是加上論據:“您知道嗎,對于納威來說,您可是比伏地魔還要可怕的存在呢。”
斯内普伸手扶在她的腰間,眼神中透出一絲極輕的笑意:“哦,是嗎?我倒不見得。”他嘲諷着說,“先不論隆巴頓怎麼想。如果我這麼可怕,你為什麼還那樣毫無忌憚地接近我?”
“因為我無可救藥地喜歡你呀。”話一出口,蕾雅忍不住羞赧地笑開,險些因此而踩到腳下的一小叢滑膩的苔藓,幸而斯内普及時按住她。
穿過過于繁密的植被,一抹躍動的暖黃色微光點燃了黑夜,随後燒成一整片更多的、簇擁在一起的光點,是漫天的螢火蟲們在飛舞。他們已經回到了熟悉的湖邊,沿着湖岸線,淡銀色的月露花似乎比上次更茂密,蒼勁的古樹還是記憶裡的那樣,不曾被時間侵蝕。
林中的這片湖依舊沉澱了浩渺的星宿,就好像無邊的銀河墜入地球表面,在這裡,天河與陸地交彙,化作這汪夢幻神秘的水光。有幾隻月癡獸翻着肚皮伏在水邊,在影影綽綽的光暈環繞下,像是宇宙間甯靜安然的小精靈。
天穹、湖畔、月露花、古樹、螢火蟲、月癡獸,還有他,都還在。
蕾雅凝望着眼前的所有,鼻腔被月露花隐約的清香充斥着,莫名地感歎起來,“難以置信——”
“難以置信?”斯内普找到一塊稍微平整的石頭,拉着她坐下,心甘情願地和她一起成為這夜色裡的一部分。
“難以置信能再次和你來到這裡。”蕾雅誠實地表露心聲,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找到一個舒适的角度,繼續說:“更難以置信,你竟會回應我的感情。”
是啊。他也沒想到。
“你難以置信的事,或許比你想象得多,要試試嗎?”他趁機順着這個話題說下去。
“試試?”蕾雅困惑地看向他。
“攝神取念我。”斯内普輕聲道,手臂慢慢地環住她。他偏過頭凝視着那雙被湖光塗上一層迷蒙的綠眸,低沉優雅的嗓音不自覺産生苦澀的嘶啞,但又滿載坦白自我的迫切。
他的臉隐沒在月光沒有透得過的地方,輪廓明明滅滅、模糊不清。
但蕾雅還是在他的言語間聽出他的意圖,他想要讓她看見那些從前的記憶。
“你确定嗎?”她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探出手去輕撫他的黑發,指尖順着面頰滑到唇邊,觸到那點新長出的胡髭。她為他的男人氣息淺淺地牽出淡笑,用一種認真而柔和的口吻強調:“西弗勒斯,你沒有義務向我坦白任何過去。無論那是什麼,都不會改變你在我心中的樣子。”
斯内普頓了頓,略微收緊手臂,好像想借此表達他的決心。他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蕾雅,我想讓你看見。”
她又靜默着觀察他一陣,才抽出銀椴木魔杖,握在手心,卻不着急施咒,而是探出身在他唇角印上一個輕吻,“好,我會拿我的秘密來跟你交換。”
“你還有什麼秘密是沒被我看到過的?”他故意低笑着反問,話語裡暗示着那年夏天對她大腦封閉術的訓練。
“或許比你想象得多。”她對上他在黑夜裡愈加深沉的瞳仁,念動咒語:“Legilimens(攝神取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