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原來的守護神嗎?”他小心翼翼地問,生怕任何多餘的情緒會讓她難過。
“和她有關,是嗎?”蕾雅倒是平靜地接過他難以開口的話:“我猜到了,哈利的守護神也是一頭鹿。”
“是。”他側過臉,迎着微光緊盯着她的雙眼,在裡面看到她的踟蹰。他予以無可置疑的真摯來回答她:“那你應該明白,為什麼它不再是那樣了。至于從前的其他,說實話,我也不确定,但和我現在感受到的不一樣。”
蕾雅靠在他胸膛上揚起頭看他,問道:“現在?”
“現在。”他用肯定的眼神告訴她,她就是現在。
他略一躊躇,再度開口:“還有布萊克,他從來不會放過任何羞辱和傷害我的機會。”他擡起手,溫熱的指腹按在她的眼底,細細摩挲着,好像就是想将他的心徹底剖白出來,“但是,在我眼裡你就是你。過去無論我曾感受過什麼,現在讓我感到不同的,是你。”
“我明白。”她莞爾一笑,把手撫上他的手掌,“我為我昨天的不成熟道歉。”
“你永遠不必為這些事道歉。”
“那,你也永遠不必再為這些事向我道歉。好嗎,西弗勒斯?”她說。
“我答應你。”斯内普不再抗拒,而是順從地放下防備,與此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籠罩住他。他沉浸其中,挑起眉轉向她:“好了,輪到你的小秘密了。”
“我的秘密一點也不精彩。”蕾雅靠在他的肩膀上,親昵地攬着他的手臂,“不過是我小時候的那些事,普通到不行。”
“我想聽。”斯内普笃定地答道。
她便開始講,講她小時候頑皮的事。
講她第一次顯現魔法能力時把家裡的玻璃全部炸碎,但雷格納非但沒有責備,反而一臉驚喜。
講第一次學做飯時把糖和鹽搞反了,奧德莉亞毫不在意,一臉平和地把菜都推給雷格納,而後者不動聲色地吃完。
講奧德莉亞把她送到麻瓜學校的那一天,雷格納特地叮囑她如果有人欺負她,就用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魔法來還擊。
她就這樣慢慢地說着,而他慢慢地聽着。
的确如她所說,都是些平凡而簡單的故事,幾乎是每個孩子都會經曆的大同小異。但說着說着,她忽然注意到斯内普的表情逐漸凝固,似乎在想什麼遙遠的事,又似乎在抽離他本身的存在。
“西弗勒斯?”蕾雅歪了歪腦袋,輕柔地撓了撓他的手背,“你還好嗎?”
“我很好。”他平靜到沒有任何情緒地說,目光仍然停留她身上,“如果你接下來想問我父母的事,我會告訴你他們都已不在,我跟他們也沒多少感情。”
“我沒打算問……”她再次為他感到心疼。其實在她探入他記憶的時候,就隐隐約約猜到是這樣。
在上霍格沃茨以前,她一直以為每個孩子的童年都像她一樣,會上幼兒園,會上小學,會跟家人開玩笑,也會被爸爸媽媽摟在懷裡。然而,在遇到哈利和納威以後,她才意識到,并非所有人都能擁有這種平凡到細微的幸福。
顯然,斯内普也沒有。
晚風在這個時候悄悄拂過繁茂的樹葉,點點螢火蟲在璀璨星月的映襯下悠悠飛舞。就在這片甯靜得如同靜止的時空中,她注視着他,也終于見證了他,見證了這個男人的全部的過往,全部的感情、孤獨、痛苦、罪過、懦弱、強大,以及難以掩飾的溫柔。
蕾雅仔仔細細地端詳他,眼睛一轉,輕笑着說:“西弗勒斯,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什麼?”
“唔。”她抿起暖笑,羞赧地伸手攤在他的眼前,“手。”
“嗯?”斯内普低頭看了一眼,很是疑惑。但依舊順從地将手放在她的手上。
她的唇邊漾出溫婉的笑,手指緩緩地穿過他的指間,牢牢地扣住。
“我抓住你啦。”她的語氣又輕又快,微微呼出的熱氣撲在他的臉側。
“……?”斯内普的身形停滞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情不自禁地勾起諷刺的唇角:“隻有傻瓜和笨蛋才會這麼做。”他的語調略帶譴責,但手指已經攥緊她,十指相扣。
她笑得眉眼彎彎,忽然驚喜地喊道:“啊!流星!”
就在她的呼喊落下的瞬間,湖面倒映的星海裡出現一道明亮的弧光。那墜星宛若從宇宙深處竄出,劃開一條淩冽的軌迹,帶着最明耀純淨的希望灑在湖面的星塵之上,如夢似幻,留下深深的回響。
蕾雅從石頭上躍起身,舉高左手圈住那顆正在墜落的星星,随即連同斯内普的手一起按在她的雙掌中間,形成一個合十祈禱的姿勢抵在額前,虔誠地小聲喊道:“魔法史和草藥學及格!西弗勒斯要健康幸福!我們不會分開!”
斯内普被她一連串過于“敏捷”的動作引得幾乎僵在原地,心裡第二次開始默想:這真的是傻瓜和笨蛋才會做的事。
但是——
他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那聲音帶着他特有的沉悶和壓抑的快樂,像是某種奇怪的野獸嚎叫。克制的情感讓他的薄唇扭曲成一種古怪的形狀,話語也因此變得斷斷續續:“今天我真的算是……歎為觀止,萊恩哈特。”
他特意用魔藥課時慣有的譏诮語氣,還以姓氏稱呼,仿佛這樣就能跟她劃清界限。但黑眸裡凝結住的溫情再也無處可藏,自然而然地淌在兩人之間。
蕾雅偏過頭瞪他一眼,偏執地指出重點:“可是我今天抓住了流星!”她揚起下巴,像個等待贊揚的孩子般直視着他,還晃了晃兩人扣住的手,加重語調道:“還抓到了你。”
見這位男巫不打算為她所動,蕾雅定定地直視他:“西弗勒斯,你知道嗎?一顆流星可能旅行了數年或者數十年才會墜入地球大氣層。而眼前這些星星,也都是努力數百萬年甚至一億年才讓我們看見。”
一億年。斯内普因為她的話而斂住眼色。
一億年是什麼概念呢?連魔法界最長壽的尼可·勒梅也就活了六百多歲,與之相比不足為提。
“我怎麼不知道你對麻瓜天文學如此熱衷?”斯内普感到她的話裡有别的意思,終于饒有興緻地接過她的謎語。
“不,一點也不熱衷。我隻是想說,我既然過了這麼久才抓到你。”她溫柔地笑開來,“我保證接下來的每一天都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
淺薄的銀色光波順着漣漪的方向落在她的臉上,讓她明眸裡的光芒愈發婉轉而明亮。那是一種長恒堅定,仿佛是恒星深處傳來,又如她身後一整個湖泊的壯麗星塵。那些來自上億年以前的亘古信念是如此熠熠生輝,而隕石的墜落讓它們愈加耀目。
隻一眼,如此漫長的努力,終也如願以償。
他眼中映出躍動的星光,與那顆同樣重獲新生的心漸漸同頻。他耳根發燙,隻好強裝若無其事地輕哼一聲,手上一拽便把她拉了過來。蕾雅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旋即被他固定在懷裡。
“不過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抓到誰。”他拉近二人距離。
蕾雅難以置信地挑起眉毛,不甘示弱地以雙手攀上他的肩膀,賭氣般直直地撞上他,像小獸一樣輕咬他微翹的上唇,宣布道:“明明是我。”
“是嗎?”他不慌不忙地反問。
他完全沒打算隻用言語便放過她,感受到她的重量和柔軟壓在身上的片刻,那種日夜困擾他的渴望早就讓他再也不想克制。他的右手在這時穩穩地穿過黑袍,環住她纖細的身闆,另一隻手則按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輕易逃脫。
面對她有些挑釁的眼色,他報複般回咬眼前人的唇瓣,齒間稍稍用力,趁她微怔的須臾探入舌尖,一下又一下地掠奪陣地,訴說着他的感情。
“西弗……”
這個吻比之前任何一個都更加熾烈。蕾雅湮沒在滾燙到顫抖的溫熱中,身體變得搖搖欲墜,就快要融化成湖中的氤氲。
就在體内那種兇蠻肆虐的湧動幾欲掙出的一刻,斯内普歎息着放開她,但又不甘心似的,再俯下身,在她耳後印下一吻,順沿她白皙的脖頸,最後隔着薄襯衫吻在她的鎖骨,令她驚呼着猛抽一口氣,倒在他的懷中,徹底被他捕獲住。
“你看,勝負已分。”他緊緊地、長久地攬住懷裡人,似乎要将她的溫度镌刻在骨肉深處。喑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嗯……”她感到渾身力氣都被抽離殆盡,喘息着:“沒有了。”
……
他們勉強趕在宵禁之前回到霍格沃茨。今晚的經曆讓斯内普感覺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嘗試了一些本應屬于學生時代的叛逆冒險。這種體驗實在新奇陌生,令他在想起身為校長還需履行職責的瞬間倍感不适,但顯然,這隻小獅子還打算讓他經曆更多從未預料的、不成熟的場景。
“西弗勒斯,我能留着你的長袍嗎。”
等他們走到快看到城堡亮光的地方,蕾雅将他的黑袍脫了下來,卻沒有要還給他的意思。她抱緊衣袍,低聲嘟囔着,顯得有些不舍:“我想抱着它睡覺。”
“什……?”斯内普為這個請求遲疑,但忍不住開始幻想她抱住他的衣服蜷縮成一團的畫面。這跟那次她照顧他傷口,揪緊他被褥睡倒在他床邊的記憶重合。這麼一想,他臉上便不自覺地滲出微熱,心裡竟然一點也不想拒絕這個無理的請求。
“反正你還有很多件,不是嗎?”蕾雅調皮地接着試探。這話的根據其實是她多年的觀察,他身上的黑袍雖然看起來都一樣,但有一件掉了個扣子,有一件的袖口有點開線,有一件袍角有個燙開的小洞,并不都是同一件。
“那你準備拿什麼來換呢?我的衣服可不便宜。”斯内普半眯着眼睛,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擡起,居高臨下地看她:“先告訴你,我不要你的格蘭芬多領帶,更不要任何跟校服有關的東西。”
蕾雅正打算把手伸向領帶,但聽到他的話後頓時停住。她略一思索,轉而往上,幹脆地解開綁好的馬尾,柔順的黑發在夜色中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讓斯内普看得晃神一陣。
而後,她毫無猶豫地把那根發繩塞到他手裡,“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你要好好保管。”
“……”斯内普撇了撇嘴角,似是不情願地捏住。低頭一看,棕色的發繩是手工編織起的,上面還挂着一個淺咖色的标簽,是一個小熊圖案。這刻,他的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沒給他任何機會拒絕,蕾雅已趁機挾持他的袍子跑進城堡,隻留下一句歡快的“晚安,校長”在他耳邊。
完了,這輩子肯定都要這麼下去了。
斯内普無奈地低歎一聲,回過神來時,竟然發現自己已将她的發繩順勢套在手腕。
算了,反正除了她誰也不會看到,又有什麼所謂呢。
他邊想着邊往下拉扯衣袖,轉身走向彎曲的庭院小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