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淨的校袍和襯衫,假期中整理好的筆記、書本、琴譜和梳妝盒,最後塞入行李箱的是她床頭的泰迪熊。
院子裡的繡球花已然全部綻放,淺淡色的花瓣皎潔如月,落到眼眸中的深色大葉正漾出截然不同的微光。她靜靜地看了一陣,慢慢地回攏目光,心情怡然地扣上行李箱,站起身。這将是她最後一次返校。
雷格納出發上班去了,所以樓下傳來的隻有斯内普和她母親奧德莉亞的談論聲。在這個學校都放假的期間,斯内普已不知不覺間融入萊恩哈特家。雷格納這幾天忙着熱切地與他讨論黑魔法及防禦術的研究進展,而奧德莉亞也與他莫名地建立起教授間的學術聯盟。
“這麼說來,煉金術竟然是我們最接近魔法界的一門學科了。”奧德莉亞的聲音從客廳的方向飄來。他們還在讨論昨晚晚餐後沒結束的話題——是奧德莉亞學生的論文,關于英國煉金術發展史及其對現代化學的影響,“雖然我也認同煉金術的存在的确奠定了現代化學的基礎,但我出乎我意料,這竟然不是一門玄學,或者說,神學。”
“考慮到它後來的發展,這個結論也并非不對。”斯内普接過話說下去,語調是課堂上那種解說的嚴謹:“雖然早期的煉金術士中确有幾位巫師,但後來參與進來的更多是真實的麻瓜。所謂的點石成金、長生不老等目标,這些都毫無疑問隻能是玄學。加上神學、哲學,以及一定的政治要素,這門學科徹底變為神秘主義。”
“我知道尼可·勒梅是一位巫師。”奧德莉亞笑着擺手,“雖然雷格納不肯告訴我,但關于尼可·勒梅的目擊報道真的太多了。”
斯内普随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不破壞保密法的同時,算是肯定她的這個說法。
“那麼,赫爾墨斯主義中的占星術、神通術,在你們魔法界也是确切存在的?”奧德莉亞換了個話題,接着提問。
斯内普聽聞後,快速地撇一眼正提着箱子從樓上走下來的人兒,趁機諷刺一句:“存在。她就正在學這些,雖然效果不如人意。”見她因為被嫌棄而皺起的鼻子,他愉快地抿抿嘴,依然毫不留情地揶揄:“如果她也能像你的這位學生那樣對知識細緻入微,我想我倒是能省心不少。”
奧德莉亞開心地笑起來,評價道:“這兩父女的确都是一個樣子,比起探究理論,更喜歡實用主義。确實辛苦你了,教授。”
“媽媽!”蕾雅踢着拖鞋踱到兩人旁邊,不滿地嘟哝一聲,“就不說爸爸了,怎麼連你也向着他了!”
“因為從學術角度來說,斯内普教授的見解我非常贊同。”奧德莉亞對女兒眨了眨眼睛,同時擡手整理蕾雅的長發,并親吻了她的額頭:“好啦,親愛的。好好享受你在學校的最後時光吧。”
斯内普也勾起唇角,雖然嘴上絲毫沒有要以言語放過蕾雅的意思,但他的黑眸柔和如溫陽,動作更是自然體貼地接過她的行李箱,和剛剛奧德莉亞遞給他的随手禮拿在一起,“那我們先回去了。”
他穿上皮鞋,趁她拎着馬丁靴在庭院系鞋帶的間隙,又不緊不慢地對身後的萊恩哈特夫人補充道:“我很期待你的學生接下來的論述觀點。”
“要還有什麼有趣的論文或者觀點,我會讓雷格納給你分享。”奧德莉亞微笑回應,輕輕地擁抱蕾雅一下,之後随和地微微按了按斯内普的手臂,“有時間和她一起來我的學校參觀吧,西弗勒斯。”
“嗯。”黑發男巫禮貌地答複,随手摟過身邊的人。不久,庭院裡就隻剩下了奧德莉亞和開得絢麗的繡球花叢。
因為是假期的補課,也因為留校的都是七年級的學生,所以這次學校沒有要求大家必須搭乘霍格沃茨特快返校,隻要在今日晚餐前到達即可。
當蕾雅拿着東西鑽進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時候,發現赫敏和羅恩正坐在沙發前,懶洋洋地擺放從澳洲帶回來的特産。一些肉幹、堅果、各種任大家挑選的手工編織吊牌,鋪滿了小半個茶幾。
這是格蘭芬多學院每逢假期結束時的慣例,大家旅途中收集的特産和伴手禮擺放在壁爐前的小桌上,任其他人自由選擇或者品嘗。看起來,即使現在隻有不到十個的學生返校,比起将紀念品堆在寝室,赫敏和羅恩還是選擇貫徹這個傳統。
“蕾雅,你回來了!”赫敏見到好友的一瞬就擱下手上的東西跑過來。
“你們回來得這麼早?”蕾雅牽起一個暖笑,騰出一隻手接住赫敏的熱情,讓她那卷曲的棕發輕柔地刮擦在脖子邊。蕾雅知道赫敏整個假期都過得很開心,因為就在短假開始不久,蕾雅就收到赫敏和羅恩從澳大利亞寄過來的明信片——他們順利地找回赫敏的父母。然後,羅恩不僅和恢複記憶的格蘭傑夫婦們會面,還生平第一次體驗到麻瓜飛行旅程。
想到這裡,蕾雅不禁想要開羅恩的玩笑,便從赫敏的發間側過臉,望向紅發韋斯萊:“飛機感覺怎麼樣?”
“梅林的胡子!”正在從袋子裡拿出最後幾袋牛肉幹攤開的羅恩餘悸未消地抽一口氣,“快别提了好嗎!我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了。”
“但我猜韋斯萊先生一定很感興趣。”蕾雅繼續開着玩笑。
“是啊是啊,爸爸抓着我問了個兩天呢。”羅恩無奈地翻一個白眼,咂咂嘴嘟囔道:“他還說下次要一家人坐一次試試,我真後悔告訴他。”
赫敏笑得更暢快,邊松開蕾雅邊幫着好友将特産和伴手禮放在茶幾上,随口關心:“你呢,假期怎麼樣?”
蕾雅長長地歎一口氣,意有暗指地輕聲回答:“我隻想說,把教授請到自己家也不是一件好事。”怕他們沒能理解她的意思,她又解釋道:“我每天都幾乎在學習,從來沒有那麼認真過!你們不知道,現在他和我爸媽站在同一陣線了。”
赫敏充滿憐憫地輕輕拍打蕾雅的肩膀,“完全可以想象。”
羅恩倒是再次迅速擡頭,遞給蕾雅一個逗趣的眼色,剛才暗淡的紅發亮起一些光:“看來斯内普還是老樣子,梅林,這倒讓我松了口氣!”
等到幾個格蘭芬多的返校小獅子都到達公共休息室,他們決定趁着尚好的天氣到黑湖邊的樹林進行野餐。
彼時正是午後,整個霍格沃茨隻有七年級的學生,顯得格外空曠,隻有湖面上盛滿了熱鬧醉人的金輝。山巒和禁林都在這些灼灼的暖光下融化成同一色彩,被漂浮在水面的一層蜃境般的氣息隔絕出不真切。
女生們歡笑打鬧,來到在茂盛蔥郁的山毛榉樹下鋪開野餐墊,用本來打算一起讨論複習的書本壓住四角。她們脫掉鞋子坐下,層層枝葉間傾瀉的光斑在她們的頭頂和幹淨的襯衫上留下斑駁的影子,顯得明媚動人。
男生們從廚房的家養小精靈那裡讨到兩籃三明治和一些水果零食。食物被擱置在幾隻小獅子中間,誘人的火腿香味和被輕風推聳而來的植物芬芳一起籠罩他們。
不得不承認,假期無人的霍格沃茨城堡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魅力,隻是七月末的太陽着實有些過分熾熱。
沒過一陣,幾個人最終放棄被熱氣蒸騰的野餐墊,抱着食物坐到湖邊。拍岸的湖水卷湧起濃郁的翠色,沁心的涼意從腳底下浸透他們。他們随意地聊起假期中的種種,以及即将到來的最後一次志願确認。
“你們不會猜到我假期去幹什麼了。”哈利微微挑起眉,沾了幾滴潮濕水珠的鏡片後,眼瞳就像湖光一般明亮。
“你都沒給我們寫信,也沒來陋居,金妮還念叨你呢。”羅恩咬了一口三明治,立刻被挑起好奇心。其餘的幾人也被哈利的話吸引,紛紛擡起頭。
“我明明單獨給金妮寫了信啊。”哈利調皮地笑笑,倒是賣起關子,慢悠悠地掂起一顆葡萄放入口中。
“這就是有異性沒人性了。”羅恩撇撇嘴,不滿地奪走哈利手中的葡萄。
“哈利,别賣關子。”赫敏抗議一句,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試圖把話題拉回來。
哈利吞下葡萄,然後才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其實我忙着跟西裡斯一起回去了那個洞穴,就是放斯萊特林項鍊的那個。”
“你回去了?”羅恩驚呼一聲,“為了什麼?”
“斯萊特林項鍊的事我知道,但洞穴是什麼故事?”蕾雅輕輕晃着浸在水中的小腿,歪歪腦袋,納威、拉文德也一起投來疑惑的眼神。
哈利閑适地抹了抹嘴角,耐心對其他人解釋起與鄧布利多搜尋魂器的種種,赫敏和羅恩不時幫忙複述細節,尤其是在格裡莫廣場最終查清楚的R.A.B事件。
“也就是說,那位雷古勒斯·布萊特先生,”納威咽下爽脆的蘋果片,試圖琢磨着理解這件事情的全貌,“跟斯内普一樣,他一開始是個食死徒,後來決定背叛伏地魔?最後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掉換了伏地魔的魂器?”
“是這樣,雖然,很遺憾,他到最後也沒有找到能銷毀魂器的辦法。”哈利低歎一聲,“但我到現在,都沒辦法忘記他寫下的那句話。”他想起當時看見那張紙條的震撼感,清了清嗓子,認真地回憶到:“——我偷走了真正的魂器,并将摧毀它。我甘願一死,隻為你在遇到命中對手那天隻是凡人之軀。”(1)
“梅林在上,這實在是太勇敢了。”蕾雅肩膀一抖,輕輕地感歎一句,為雷古勒斯這種孤注一擲、決絕凜然的大義感到佩服。她本來看向哈利的眼睛不自覺地轉到黑湖看不清楚的盡頭,日光正在那裡抹開一道耀眼的烜赫。
即使現在戰争已結束兩個月,但那場漫長的鬥争之中發生過的、無論是否為人所知的種種,仍舊會令所有獲得勝利的幸存者們心有餘悸。
“隻是,他大概沒想到,伏地魔瘋狂地做了六個魂器。”羅恩若有所思地說。
“七個。”赫敏糾正她,側了側頭,眼神暗示着坐在她另一邊的黑發男孩。
蕾雅也沉默地低下頭,慢慢拆開零食包裝,掰開一小塊餅幹抛進湖中。她凝望簇擁上來的幾條小魚,繼而捏碎剩下的半塊餅幹,輕輕地說:“所以,你跟布萊克先生回到那個洞穴,不會是為了——要找到雷古勒斯先生吧?”
哈利幹脆地點了點頭,“在終于知道雷古勒斯死亡真相以後,西裡斯根本沒法保持冷靜。于是,我們和克利切一起回到了那個洞穴。”
接下來聽見的整個故事是如此地令人難以置信。以至于在那日晚些時分,當她告訴斯内普這件事後,男巫臉上也寫滿對格蘭芬多一貫魯莽行動的震驚和不能認同。
西裡斯和哈利在小精靈的幫助下幻影移形返回洞穴。他們依照當時鄧布利多施下的火焰咒,和霍格沃茨之戰中對付水中陰屍的辦法,沿着嶙峋的岩石岸側布置下一道道的咒語和防禦術。
巨大的火焰猛猛飛騰,本應昏暗陰鸷的空間亮如白晝,骨肉被焚燒散發的臭味随即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