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微明,第一縷晨光靜悄悄地越過地平線,穿透雲層,翻過山脊,攜着昨夜微醺的酒氣和清早薄霧特有的迷蒙清新一同潤澤這棟老宅。即将凋謝的月見草在這尚未褪去的嬰兒藍微光中收起淺色花瓣,輕輕抖下的晨露滴落地面,沒一會兒就化作這清晨微涼的一分子。
沙發上的斯内普眉心微動,在感知到依然缭繞着混沌的意識的同一時刻,也嗅到一股不屬于自己的香氣。是一種令他安神的淡雅和煦。
在感知到這件事的瞬間,他睜開眼睛,即刻看到一個倚靠在沙發前的小腦袋。她正抱着一個枕頭坐在他的跟前,枕頭上面擱着那本小說,被從窗側透入的朦胧稀光映亮一角。
他迅速整理起關于昨夜的所有思緒,舔了舔睡得幹燥的嘴唇,手指在内心的促動下徑直往前,撥開她脖間的長發,湊近,吻住自昨晚以來一直引誘着他的淺白。
“嗯——西弗!”她被突如其來的溫熱感驚得抽着氣顫動一下,很快放下手裡的東西轉向他,對他牽起暖笑:“你醒了?早安。”
“早。”斯内普調整姿勢,心中湧起陌生的感覺,因為他從來沒試過醒來時有任何人在身邊。即使是艾琳,在他記事以後也總是在忙碌早餐或者各種繁瑣的家務,從不等他起床。
此時,他定定地注視這雙溢滿深愛的眼眸,突然感到醒在她身側的這件事竟是宛如春日溫暖那樣的美好。他沉浸其中,眼中很快再次悄然燃起昨夜的溫火,心裡也還對剛剛唇邊嘗到的細膩感到意猶未盡。
他的理智最終占得上風,忍下任何不該有的沖動,雖然聲音仍有喑啞:“你怎麼這麼早醒了?”
“可能有點認床?但我睡得很好。”蕾雅探出手,整理過眼前人的黑發,指腹劃過他的臉龐,最後停在他新長出的胡龇。她沒忍住,又再度緩慢地摸了摸,才輕笑着說:“抱歉,讓你睡了一晚沙發。”
“不必道歉。”他坐直,拉起她的手讓她也坐到沙發上。在她手裡的書本和枕頭随着他們動作滾落一側的間隙,他将她背對着按到自己懷裡,貪戀般把依然困倦的頭抵在她的肩頸,若無其事道:“這種日子不會還有很久了,希望你到時候不會後悔。”
兩人僅僅隔着輕薄的睡衣,他熾熱的體溫和胸膛的搏動都清楚明晰地傳遞給她。蕾雅感受一陣這種他生命力的象征,随後回握住環在腰間的大手,溫柔地呢喃:“才不會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
她話音剛落的片刻,斯内普的手臂木然地僵硬一瞬。頃刻間,那晚她用手環傳送給他的訊息不合時地在他腦中浮現出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跟你真正地在一起」。
他隻慶幸她沒有在昨晚或者現在親口對他說出這句話,否則,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繼續克制。畢竟,不論他有多麼強大的自制力,他終究也是一個正常的——嗯,男人。
斯内普清了清喉嚨,平複了呼吸。他的視線定格在她腳側的地毯上,而後緩緩放開她,掀起蓋在身上的毯子,輕聲道:“你該回去了。”卻不知,他口中的不誠實和身體的誠實,都早已被她全然洞穿,一如既往地。
現在還太早,蕾雅不想吵醒金妮和赫敏,所以決定先不回房間。在門外等待斯内普換過衣服後,他們直接來到廚房,準備煮早晨的第一壺咖啡。
整座布萊克老宅仍沉睡在寂靜,沒有亮起任何燈光。斯内普推開廚房的窗戶,盎然的植物氣息和熹微的陽光迫不及待地擠進來。回過頭,蕾雅正有條不紊地往濕潤的褐色濾紙倒入研磨好的咖啡粉,輕敲着濾杯讓粉末布置均勻。随着細流注下的熱水,濃郁的咖啡香氣攜帶着堅果與焦糖的甜味從壺中四散竄出,盈滿一室。
斯内普端詳着她熟練的動作,忽而反應過來為什麼這家夥的魔藥操作如此精細。他接過蕾雅遞來的黑咖啡,又看她悠然地向她那杯加入牛奶,雙手端着抿一口,滿意地點頭。他也低頭輕抿一口,不清楚為什麼,感覺這比霍格沃茨小精靈們準備的咖啡要美味不少,就連因為在沙發上睡覺而帶來的疲憊感也被驅散殆盡。
然而,他們還沒喝完一半咖啡,廚房的門突然被推開,瞬間打破室内持續長久的安然。斯内普皺着眉偏過臉,正正與睡眼惺忪的唐克斯對上視線,後者硬是愣住好幾秒,在注意到男巫身旁的格蘭芬多學生那刻,驚訝到連頭發都褪去顔色。
“哎,我剛還跟萊米打賭,是誰一大早在這煮咖啡呢。”到底是一位經驗日漸豐富的傲羅,唐克斯迅速反應過來,立刻露出一個調侃的表情,“這不是,我們尊敬的校長先生嘛。”
蕾雅有些手足無措地杵在那裡,大片如朝霞般的紅燦湧上臉龐,“……早,唐克斯,要來點咖啡嗎?”她邊說邊轉身,準備再泡一壺。
“我自己來就好,蕾雅,我還要泡萊米的那份呢。”唐克斯大笑一聲擺手,接着打趣:“沒想到啊,我真沒想到。他們說的竟然都是真的。”她徑自嘟哝着,給斯内普投去一個十分不懷好意的眼色,發色也同時配合地幻成欣喜的粉紅。
斯内普的眉心擰得更緊,但唐克斯并沒有給他任何反駁的機會,繼續說:“哎,别擔心,我不會告訴别人的。但是嘛——鳳凰社的人也不是傻子,對吧?昨晚你和副司長出去後,我們就在猜原因了。”她調皮地眨眨眼,故意拖長着話語的音調,顯得更加戲谑:“雖然——大家是都很吃驚,特别是西裡斯,瘋狂拉着阿不思說不可能一定是搞錯了——但你也知道,阿不思的口風時嚴時不嚴的。”她裝作驚訝又自我肯定地點頭,不忘補上一句:“對了,昨晚那隻鹫鷹是你的新守護神嗎?可真是令我很感興趣。”
布萊克!鄧布利多!還有守護神!
斯内普越聽越生氣,臉色降到零度般灰白,方才美味的咖啡也好像混入些許苦澀。
他當然明白唐克斯這一連串的話絕對是故意的,為的是他曾在一年多以前嘲笑過她的新守護神。(1)
到底是怎麼暴露的?先不說嗅覺敏銳的盧平和心思缜密的雷格納,但其他人呢?他表現得已有這麼明顯了嗎?他試圖翻動腦中記憶的各個角落,卻好像找不到任何能回答這個問題的線索。
收回徒勞的思緒,黑發男巫沒有任何打算理會唐克斯挑釁的意思,隻是淡漠地掃一眼旁邊紅透臉的蕾雅。感覺到他的注視,蕾雅也側過頭回望他一眼,準備假裝無事發生、繼續安靜地喝咖啡,卻無辜地被熱情上前的唐克斯攬住。
紅發傲羅将格蘭芬多女孩環在一角,壓低聲勸誡道:“蕾雅聽着,這家夥可不是什麼好人,要是他對你做什麼不客氣的事,一定要告訴我們。”
“啊……嗯。”蕾雅不知如何回應,隻能勉強保持笑容,穩住手中的咖啡。
唐克斯并不打算就此作罷,繼而湊在她的耳邊,故意用斯内普恰好能聽見的音量,誇大語氣道:“我得告訴你,上次他可真的過分了……等等,不對,你昨晚睡在哪裡了?他沒對你做什麼吧?——快讓我看看。”她說着便斂起臉色,開始上下其手地檢查蕾雅,生怕在女孩身上尋得任何斯内普留下的痕迹。
“呃?——哇!唐克斯,别摸了呀!好癢!”蕾雅驚呼着躲閃唐克斯的手,盡管如此,她還是被觸碰得癢到極點,笑得淚水都從眼角滲出。她好不容易端緊幾近欲灑的咖啡,連忙從唐克斯的懷裡傳出求救的眼神,望向站在一旁的男人。
“尼法朵拉,你的關心可真令人感激呐,”斯内普終于打破沉默,冷冷地打斷唐克斯的動作。他伸手接過蕾雅的咖啡杯放在一側,随後毫不客氣地将本該屬于他的人從唐克斯的懷抱拉出來。目見她被唐克斯惹得一路蔓延到脖頸的绯紅,他的臉色愈發宛如浸透禁林的晦暗般陰森駭人,目光充滿尖銳和告誡:“但這并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
“嚯——沒想到,你竟然還是會護另一半的類型啊!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唐克斯根本不在意斯内普的反應,笑得更加肆無忌憚,連斯内普直呼她名字都沒放在心上。她那一頭變成大紅的發色顯然反映出她的興奮心情,尤其是當盧平抱着泰迪走進廚房,同時撞到正扣着蕾雅手腕的斯内普,她的笑容和發色更是一起燦爛幾分。
兩位男巫面面相觑一刻,斯内普扯動嘴角強作鎮定,鐵青着臉将蕾雅聳到身後。平日銳利的黑眸此刻鋒利到能割裂空氣,想立即就将這對夫妻在布萊克家處//刑。
“哦,西弗勒斯,蕾雅!原來真的是我們猜測的那樣?”盧平震驚地看了看斯内普,看了看笑顔如花的唐克斯,又看了看面色如唐克斯頭發那樣紅的蕾雅,後知後覺地露出暗示性微笑,自顧自地說下去:“這麼說來,蕾雅好像确實一直待在你身邊,還有狼毒藥劑……難道說!”男巫順延思索的繩梯一路攀爬,突然暫停,而後恍然大悟地感歎:“難怪啊!難怪上次西裡斯要……”
“閉嘴,萊姆斯,别表現得像個一驚一乍的一年級學生。”斯内普再次冷硬尖刻地切斷話語。他松開蕾雅,擡手緊緊按在眉間,不耐煩到想馬上給這棟房子施展一道烈火咒。
恍惚的蕾雅決定還是不要參與在這混亂裡。她重新拿起被他撂在料理台上的咖啡,用手背給燙得發疼的臉降溫,垂下手時順帶掠過斯内普的小拇指,好像想要安撫他。
斯内普歎一口氣,用抱歉的神情看向身邊人,忽然意識過來從今天起,他在鳳凰社的一貫形象就要翻天覆地。
盧平和唐克斯饒有興緻挨在一起,靠到廚房另一側的備餐台上邊泡咖啡邊欣慰地觀察着兩人,這種溫馨和幸福感是那樣的熟悉,好像是看到曾經的他們。想到這裡,淺棕發男巫忍不住擁抱他的妻子,在她額上一吻,臂膀裡的泰迪适時地發出清脆的嬉笑聲,給整個本是怪異的場景增添一點可愛氣氛。
這個清晨的鬧劇最終還是喚醒了整個布萊克家,短時間内,餐廳又擠滿留下過夜的人。這熱鬧程度絲毫不亞于昨日,直到斯内普真的快要按捺不住怒氣拿出魔杖威脅才結束。他發誓,有那麼一瞬,他真的想直接帶着她幻影移形逃離此地的喧嘩,确切的。
也直到吃過早餐,回房間換上衣服重新收好行李,蕾雅才從早上那場鬧劇緩過神。與送金妮返回陋居的哈利和外出購物的布萊克作别,她和赫敏羅恩一起提着箱子重新返回客廳。在那裡,斯内普背對着屋内矗立在窗邊。
他沒有穿外袍,但一身黑色依然和亮色的光芒形成鮮明對比。然而,比這格格不入的還有另外一樣東西——萊恩哈特家的白臉角鸮停在他的右手側,親昵地啄食男巫掌心的肉幹,是他從布萊克家櫥櫃中翻出的、昨夜剩下的零食。
雖然是假日,也雖然是好友的愛人,但赫敏和羅恩依舊有禮地打了個招呼:“斯内普校長,早上好。”不敢對這位校長有任何的怠慢。
斯内普沒有轉身,側頭微微擡起下颚當做回應,随即冷淡地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茶幾:“萊恩哈特副司長給你們寄來的東西。”
“啊,原來棉花糖是你喂胖的!”走在前面的蕾雅略帶指責地嘟哝着,走近茶幾見到一封給她的信和被仔細包裹起來的郵件,她将郵件遞給身後的赫敏,繼而對斯内普說:“我說呢,棉花糖這一年來怎麼長得這麼圓滾滾。”
斯内普決定不予置評,淡淡地瞥向幾隻格蘭芬多獅子,指尖保持着輕撫白臉角鸮絨毛的動作,沒好氣地揚起一邊眉毛:“你給它起名叫棉花糖?”
梅林曉得,在他們後面目睹這場詭異對話的羅恩和赫敏忍笑忍得有多麼辛苦。羅恩幾乎屏住了呼吸,注意力隻得全壓在赫敏剛拆封的、用于尋找她父母的魔法工具上。随着郵件一同到來的,還有副司長非常詳盡細緻的使用說明,赫敏一字不漏地閱讀着。
“怎麼?”蕾雅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踱到斯内普旁邊,拆開父親給她的信:“原來你的貓頭鷹沒有名字嗎?”她想起那隻深灰色的長耳鸮。
“難道,我看起來會像是給貓頭鷹取名字的人?”斯内普不冷不熱地回答,絲毫沒有在意茶幾上默不作聲地見證兩人互動的另外兩人。
還挺像的其實,就沖會把貓頭鷹喂得胖胖這點。
蕾雅回頭與擡眸的赫敏對上一個會心的眼神,兩個小女巫都露出歡快的笑意,隻有感到驚悚的羅恩還在适應如此溫和的斯内普。
“那,既然你不樂意給他取名字,我就決定它叫蒙布朗了。”蕾雅眼睛一轉,低聲宣布道。見斯内普沒有任何拒絕或者評價的意思,她沉落在被他縱容的滿意裡,端正地在他眼底攤開那份信件。
日光柔和地落在信紙上,一片恰到好處的金黃。斯内普快速讀信,原來是雷格納問他願不願意參與今晚的晚餐。他回想起昨夜與副司長的真切對話,稍微頓住身形,然後用很輕的幅度颔首。他将剩下的肉幹塞給她去喂,拿走原在她手中的信紙和筆,給雷格納回複一封感謝的信。
等到棉花糖吃完所有的肉幹,他們讓它銜着回信返程,目送它消失在庭院外的空中。
“好了。”斯内普回過身,面向在茶幾另一頭的兩人,嗓音平和卻透着不可置疑的嚴肅:“格蘭傑,韋斯萊。在澳大利亞如果遇到任何特殊情況,不要猶豫,立即與我、副司長或她取得聯系。聽明白了嗎?且讓我最後提醒你們,有些食死徒仍在外逃亡,我不希望霍格沃茨的學生卷入任何麻煩。”
“明、明白!”羅恩鄭重地回答,從未覺得斯内普的話如此動聽過。
“替我們謝謝萊恩哈特先生。”赫敏站起身,感激地與蕾雅交換一個牢牢的擁抱,“我感覺一定能找到他們。”
“一路平安,祝好運。”蕾雅輕拍赫敏的背,再淘氣地望向羅恩,将昨夜的玩笑還給他:“還有,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