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冷冷地睨她,歎了一口氣,快速地脫下毛衣,随即伸手去夠第二份禮物——是那份盧修斯和納西莎送來的。他隻看了一眼,就傳給身邊人。
“這是?”蕾雅接過那份墨綠色的盒子,發現是一對鏡子。鏡子邊框鑲嵌細緻複古的花紋,在昏暗的燭光和壁爐暖色下閃爍着幽幽的光,看起來價格不菲。
“是雙面鏡。”斯内普為她解釋道,“不得不佩服盧修斯的消息網,看來是得知了我們的事。”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德拉科對他的保證,不過也明白,即便沒有德拉科,馬爾福家族永遠都有遍布整個魔法界的情報網絡。
“說起來,”她把玩着其中一面鏡子,擡頭看向黑發男人,眉間多了一些擔憂:“今天的例會裡說,二月份我們要去美國訓練,時間是半年。這個距離,手環就無法傳遞消息了吧?”
“美國?半年?”斯内普怔愣一瞬,為這個他未曾在魔法部聽到過的消息而感到意外:“這個距離的通訊也隻能雙面鏡。看來,我得給盧修斯回封感謝信。“
蕾雅點點頭,接着陪他拆禮物。不一陣,地闆上就鋪滿了花花綠綠的包裝紙,從甜品禮盒、紅酒到各種收藏品都有。最後是蕾雅跟哈利他們挑選的禮物——因為實在拿不定主意,她幾乎把從頭到尾能想到的都買下了,用那筆煉金術士發來的獎金。
——新出版的煉金術士收藏版叢書,一套羽毛筆套裝,一個複古的錢包,一件繡有繁複暗紋的黑袍……斯内普在這時停止動作,眼睛朝坐在地上的她一斜:“這是為你順走我的那件黑袍做補償嗎?”
蕾雅臉一紅,索性不作辯解,默默地将一個小盒子塞進他的手裡,“還有這個,是赫敏他們幫忙一起做的。”
他在她極為期待的神色底下拆開包裝,頃刻間黑色的瞳仁中明顯地掠過一抹驚喜,盡管它們很快便恢複原來的冷傲。
“謝謝,我會一直用的。”他合上禮物的蓋子,用它輕輕敲了一下她的前額,“準備得太多了。”
“明明就不多!”蕾雅用一隻手捂着額頭,另一隻手推開堆積的包裝紙和禮物,轉過身,将手肘按在他腿側的沙發坐墊,擡眸直直地望進他的黑眸,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另外……”
“另外?”斯内普察覺到眼前的人似乎有話想說,目光柔和下來,耐心地看着她。
“嗯……”她的嘴唇微微抿起,又張開,眼睛飄忽地一轉,又重新定住,好像積攢勇氣去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般。
“嗯?”斯内普俯下身,伸手覆在她的臉側,稍稍往上擡起。
壁爐的火色濃烈,将她溫婉的面孔勾勒得那樣美好。
我們結婚吧——
這是個早已盤旋于蕾雅内心的念頭,就在這須臾間驟然變得清晰而熾烈。與此同時,一瞬的刺痛感從她的腦海内劃開。
“西弗勒斯!”她瞬間反應過來,立刻竭力将試圖窺探她心事的男人從她的思緒中扔出去。下一秒,她就毫不猶豫地爬上沙發,坐到他腿上,雙手揪緊他的手臂,稍有惱怒地直逼他,“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攝神取念我?嗯?”
“抱歉。”斯内普原本挑起的眉毛漸漸放松,露出一個完全沒有藏住的笑。他的手扶在她的腰側,低沉的笑聲中透着無盡的寵溺,“我沒想到,你就這麼毫無防備?”
“難道我在家裡也要防着你嗎?”那雙透着狡黠的黑眼睛如今在她看來像是一種挑釁。她不甘地揉捏他的面頰,指尖用力得讓男人平日蒼白的皮膚泛起微微的紅痕,“壞人!”她皺着鼻子,憤憤地控訴。
男人沒有再說話,緊了緊眼神,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依然全是寵愛。
“怎麼?窺見我的心聲又不敢回答了?”蕾雅越想越氣,話語間混雜不少的委屈,但又沒有任何自信能攻破面前人的大腦封閉術,隻能大膽地用言語攻擊他。于是,她決定不再糾結,直接詢問:“你不想……真正地有一個家嗎,西弗?”
兩人在壁爐的火光中對視一會,斯内普投降般歎一口氣,用很小的力度推了推她的背脊,低聲說:“給我下去,在沙發上坐好。”
蕾雅捂住跳得過快的心髒,頓住幾秒,不明所以地觀察斯内普那張深沉的臉,順從地從他腿上下來,退回到沙發上坐好。
她困惑地見男人站起,順手拿起她之前擱在茶幾上的魔杖,指向那面滿是書籍的牆壁。
随着幾本黑色的古書微微晃動,一個漆黑的絲絨小盒飛出來,穩穩落入他的手中。
“明明答應我要耐心的,”斯内普沒好氣地用指背刮了刮她的鼻梁,話音内有幾分責備之意:“可有些人偏偏急不可耐。”
斯内普把那個盒子遞到她的手裡,面色在這一刻變得嚴肅一些。
沒來得及打開這個盒子,蕾雅驟然收起所有笑容,震驚地凝視着眼前的男人緩緩跪下,單膝觸地。那如深夜的黑眸灼灼地注視她,他的手覆在她捧着這個盒子的雙手,溫熱而堅定,猶如一層屏障,将她安全地護在風雪之外。
“正如之前說的,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但你不必為我承諾任何,更不需要現在就接受。”
“等到你願意的時候,再打開它。”
“蕾雅,你明白我意思,對嗎?”
男人的嗓音低沉悅耳,像一條長長延伸的月亮河,溫柔地流進她的心底。
——“或許,你會不會想——”
——“但對于這件我們在探讨的事,蕾雅,我願意‘考慮周到’。”
這是那日在海灘上他的未盡之言,一個巨大的、前所未有的、他此生僅有一次的承諾。
蕾雅捂住嘴,意識回攏的頃刻間,再也無法抑制的淚水從她的眼眶滿溢而出。沒有任何猶豫,她猛地撲進他的懷中,用無法掩飾的哭腔一遍遍答應他:“可是西弗勒斯,我願意,我現在就願意!”
就在1999年1月9日的這一天晚上,名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男人的世界停滞了幾秒。
因為他收到了此生最好的生日禮物——一份諾言。
随之而來的,是海浪般洶湧的熱烈情感,輕易沖潰他經年沉積的冷靜和自持。
他的手一遍又一遍輕撫着她哭得顫抖的後背,她的眼淚和體溫如熾熱翻湧的暖流,深深浸透了他,直抵靈魂深處,填滿每一寸曾經荒蕪的角落。
很多年後,當他回想起這一天,仍舊後知後覺地不敢去相信。原來,千萬年來被無數人吟誦的情意竟然如此真實。那些迫不可待,那些真摯熱誠,那些跨越山海時空的永恒不朽。那些被蠱惑的靈魂與渴求都是存在的,且都已于不知不覺間纏遍他的四肢百骸,再也無法掙脫。
不可思議的是,西弗勒斯沒有感到被束縛,反而感到無法用言語道出的包容、自由、完整。
臨行的二月那天,父親、韋斯萊先生、赫敏都來了魔法部交通司送行。赫敏在亞瑟先生的注視下顯得有些局促,仍堅持踮起腳擁抱了羅恩,親吻他的臉頰,然後連連向哈利保證會替他好好照顧金妮。
萊恩哈特先生不舍地替蕾雅提着行李,一直跟到交通司的跨國壁爐隊伍前,頗有一種送她去霍格沃茨上學的既視感。
“好啦爸爸,怪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蕾雅半開玩笑地打趣父親,轉過頭時,正好瞅見站在遠處一語不發的珀西——兩人自上次事件後,關系變得格外尴尬,連打招呼都很艱難。
“在那邊要小心,寶貝。”雷格納點了點頭,忍住即将流露的情緒,将行李箱遞給女兒,再不放心地叮囑:“有什麼事,給爸爸寫信,或者給——”
蕾雅面帶淺笑地揮手打斷父親的話,因為她恰好目見到那個父親接下來要道出名字的男人從大廳那端筆直地走來。
他的氣場還是那麼淩厲,面容還是那麼冷峻,黑色長袍随着他的動作驕傲地翻飛在後,周圍的熱鬧喧嚣都因為這個人的存在而至少靜止一刻,之後是越加吵雜的一片嘩然。
“斯内普校長?!”
“他也來為别人送行嗎?”
“哦!之前的報道!”
雷格納識趣地往後挪動幾步。
沒有在乎場上人驚愕的注目和雷格納了然一切的眼神,斯内普沉着臉站定在她的前面, “沒有忘帶東西吧?”
“嗯。”她垂下眼睑,以很細微的幅度搖頭。
斯内普遲疑半晌,最終仍是傾身靠近她一點,擋住周圍人的窺探。他低下頭,看見她胸襟上别着的魔法部徽章,沒有多在意,徑自伸手沿着她的衣領拉起垂墜在頸間的銀鍊,上面正串着一枚戒指。“别弄丢了。”他低聲說,舉起魔杖輕敲兩下,為這枚鍊墜施下兩道加固的咒語。
“不敢。”蕾雅任斯内普把她的項鍊重新藏在衣服底下,木讷地點了點頭,面頰上的紅暈已一路擴散到耳後。
“還有。”斯内普無視逐漸響起的竊竊私語聲,“手伸出來,有要給你的。”
蕾雅再一次照做。
某樣物品被斯内普按在她的手心,然後他并攏她的手掌,輕輕地握了一下。
他們不知道,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比任何直接的親密舉動都更加令人遐想。
“今天早上才拿到,本以為趕不及了。”斯内普飛快地抽回手,别過臉,用盡可能輕描淡寫的語調說:“到那邊再看。”
“好的。”她根本不敢擡頭與他對視,怕自己會跟赫敏一樣忍不住親吻對方。深吸一口氣,她用比他更輕柔的音量呢喃:“西弗勒斯,等我回來。”
“我會的,顧好自己。”斯内普眯了眯眼,轉身往後兩步,站到雷格納身旁,目送心愛的人與明顯是在等她的埃琳娜·弗利一同擠進魔法壁爐。
“走吧,雷格納,你不想被圍攻的話。”斯内普緊繃臉側了側頭,對雷格納丢下一句。
綠色的煙火升騰旋轉,頃刻四散飛舞,與此同時,斯内普和雷格納就面不改色地同時轉身,推開所有擠過來圍觀的魔法部職員離開現場。
不久之後,蕾雅到達魔法壁爐的另一端——位于紐約的美國魔法國會大廳。
她迫不及待地攤開手掌,一枚嶄新的白銀鑰匙映入眼簾。
毫無疑問,這也是他給她的承諾,一個等她回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