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克本市,惠爾斯區,教堂街十三号,普魯登斯孤兒院,我掀翻桌子,摔碎上面盛着半碗湯的碗,潇灑地走出食堂。
不出所料,一群人如同那什麼的那什麼似的呼了過來,把我扯到院子裡,一個人取鞭子一個人召喚全孤兒院觀看,還有一個負責演講殺雞儆猴。
所有成年人輕而易舉地遺忘,他們本來是要懲罰一個叫簡的小女孩,因為她居然敢在食堂摔碎碗,甚至還狡辯說太餓了沒站穩不小心的。
體罰之後是禁閉,我在小黑屋裡撐着地直起身子,因傷不敢坐大動作,盤腿從送飯的小窗口向外看,看到簡眼睛紅紅地想靠近時慌忙拼命擺手。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減少隐瞞貪污體罰等罪行的成本,原本應該上市區慈善小學的孤兒統一在孤兒院内部接受教育,壞處是教育得非常非常非常敷衍,好處是,我隻要完成孤兒院刷臉,就默認算正常上小學。
但我還得回去到處想辦法自學那些語言哲學文學等。
幸好中國數學難,英國數學放我這我都不屑多看。
嗚呼哀哉,我感歎,本來想着這次刷臉盡量早到吃晚飯前就跑,結果午飯時間暴雷了。
本來,我的每周生活流程如下。
一三五上山學藝,二四去俱樂部練習射擊,晚餐時間回莊園,晚餐後學習,單周周六日騷擾格林德沃,雙周周六日去孤兒院刷臉。
就因為孤兒院,我經常推遲返回時間。
午飯暴雷屬于一般現象,最常見現象是:坦恩喝酒→坦恩喝醉→坦恩發酒瘋打人→我出去防止她抓别的小孩。
放在第○人格裡我高低得封個溜鬼位。
莫名體罰倒不會影響太多,重要的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威信,坦恩打了人就必須關禁閉,久而久之成了“習俗”,護工會直接罵我不聽話什麼的把她丢進小黑屋,然後我就不得不等他們放她出來再走。
小黑屋和外界連接的通道很少,隻有最多能塞進手臂的送飯口、鎖的緊緊的大門和隻有培根能通過的通風口,我合理離開的方式隻有兩個,熬到第二天中午左右被自然放出,别人偷鑰匙把她放走并想辦法讓坦恩不追究,兩者都不太可能,于是我被迫推遲離開時間。
離開後,我就會開始走流程:問候一下坦恩全家的祖宗十八代,發誓自己再在計劃外去自己就是狗,舒服地曬太陽聲稱自己終于活了,想起除了我唯一的華裔、甚至和我同齡的天定緣分小女孩宋凜/紅頭發綠眼睛長相不像性别不同但好歹有這個配色的男孩邁克爾/和院長的狗腿子能打三百場的強大姑娘露西/……,最後決定,汪汪。
我說服自己:“至少帶一些吃的謊稱從坦恩那偷的,分給孤兒院的小白菜們,是不是?雖然節假日期間恒不去孤兒院也能攢齊三十天,但我去可以減少餓死病死的人,還能帶他們偷偷慶祝呢,那個破地方待久了會瘋吧,身心健康都和我有關啊。”
所以我接着去,給他們分食物,鼓勵他們記住自己的生日或者設定一個,建議不知道生日的孩子設定在别人不過生日的日子,這樣他們能有更多天有借口慶祝,然後我會帶來一些對他們來說不太容易弄到的美食,他們一起慶祝。
也不是所有小孩都和我關系好的,坦恩有個狗腿子叫韋克·格林,是個比我大三歲的男孩,曾經不止一次破壞慶祝活動,甚至能撺掇坦恩關禁閉,主要針對對象就是我這個一直和他對這幹的家夥。我用植物狠狠地吓唬了他一下。他從此看到我就繞道,如果碰巧發現我偷偷舉辦慶祝活動,甚至看到他出現都一點都不驚慌不躲藏,他的小臉能憋紫。
“我就是新一代黑魔王幼崽。”我确信,“比上一代黑魔王好多了,看,我統治孤兒院可是用愛,隻有對少數刺頭才用武力。”
隻是這些事都會被時間沖淡,随着坦恩紀元的結束,成為不重要的水痕。
很久之後,我認為,比起她花了五次禁閉才吓破格林膽子等事迹,她的六歲生日反而是更重要的。
我有些想不通自己為什麼在那天也要去孤兒院看看。因為覺得孩子們也會給她慶祝?我沒告訴過别人自己的生日呀。抱着什麼大赦天下的戲谑心理?誰在大喜的日子去觸黴頭。因為自己高興所以想讓孩子們今天高興高興?或許有道理。
或者,就是冥冥之中,一個聲音告訴我——讓我決心摧毀坦恩統治的星星之火,誕生了!
——上面内句中二發言不是我說的。
我過六歲生日那天,孤兒院來了個孕婦,生下一個女嬰,滿眼愛意與哀傷地取名加布莉拉·康納,随後匆匆逝去。
短短幾行字,這位母親在我的世界就消失不見,隻剩下一個漂亮的女嬰,金色長直發,綠色眼睛,酣睡在我懷裡。
當天為什麼就這麼巧,碰巧護工薩特請假一天,碰巧我突然就想來,碰巧我在他們有些忙亂時路過産房,碰巧他們看到我,想起我至少喜歡孩子并且細心,把我抓進産房端盆遞水。
也因為這個,赫卡蒂·叛逆女孩·絕對上絞刑架的天生壞種·還有一串我背不下來的稱号·辛克萊爾的細心被坦恩發現,她溫柔地讓我滾去替今天請假的薩特護工照顧一天嬰兒,死一個要我半條命。
“這絕對是她給我定制的絞刑架。”我翻着白眼嘀嘀咕咕,“這點奶粉都不夠養活一半嬰兒。好好好我要求高,我說那是白白胖胖的富貴嬰兒,讓他們活着就不錯了,對不對?”
加布莉拉啊啊了兩聲,我再次試試奶瓶溫度,終于小心地喂給她。小嬰兒吃飽後,就漸漸睡着了。
真是不知愁的樣子。你不知道你出生在這個地方有多麼不幸。
我輕輕搖晃着嬰兒,很久之後回想起來,也不确定,這是不是那場燎原大火的源頭火星。
或許不是,火星是宋凜,是露西,是邁克爾,是死去的克拉斯,是很多很多孩子。
總之,我七歲,坦恩正式走向末路。
那天,挎包裡面隻有洋蔥收納盒,加上一盆花:結出我的向日葵,圖吉利。
“這是你的銀牌,孩子,已經很厲害了。”負責人蹲下拍拍我的肩,“去和你家人報喜去吧!”
我露出驕傲的笑容,将這場省級射擊比賽的獎牌小心地放入挎包。
說到家人,我第一個想起的是格林德沃,但這件事向黑巫師報喜好像有點怪,随後是詹姆和莉莉,這也是巫師,并且我同時想起的,是孤兒院的大部分孩子。
都不合适,是吧?不,有合适的,不記事的嬰兒。
加布莉拉·康納,和我同一天生日,由我參與接生,是我最喜歡的孩子。于是我出現在嬰兒房間,抱着加布莉拉離開房間轉轉,并拿出獎牌在加布莉拉面前搖晃着逗她。
嘶嘶的危險聲音靠近,濃烈的黑煙緊随其後,熾熱的溫度使人注目,将跳動的火焰投射到視網膜之上。
救人不是需要人指揮的任務,而是一種本能。
我将手提包順手一甩,扔進加布莉拉懷中,又緊緊用雙手抱住兩者,保證沒一個會掉下去。
不能用洋蔥。我冷靜地想。洋蔥隻能帶走一個人和這個人帶着的死物,如果我傳送走,加布莉拉會直接掉在大火馬上燒過來的地上。在這段思緒的開始,我就不停地奔跑着,慶幸地看到樓梯在前方,下面似乎勉強能走。
火焰追逐我的手臂,火焰撩動我的衣角,火焰舔食我的後背,我帶着莉拉沖向門前,越來越近,越來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