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徽雪最早的記憶是萬年以前。
他沒有名字,那時候沒有人,沒有動物,也沒有妖魔鬼怪。
謝徽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他隻是知道自己找不到一個同類,他走了很多地方,累了就會随便躺下休息。
有時候謝徽雪喜歡變成蓮花,随波逐流。
徽雪又一次睡醒之後,很多人出現在了這個世界。
那時候謝徽雪并不明白自己不是人,他以為他和所有人都一樣,世上終于多出了他的同類。
他和海邊的一些漁民生活在一起,因為他出現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那些村名都叫他“雪”。他們一起捕魚,一起砍柴,一起做飯……
謝徽雪不再是一個人在人間遊蕩,他有了很多可以說話的人,這一次也是他最長久地停留在一處地方。
但是漸漸地謝徽雪發現了不對,那些人也發現了不對。
“雪,十幾年了,你怎麼不老呢?”
“是啊,為什麼你的容顔沒有一點變化?”
“你是人嗎?”
“您是不是……神?”
那些人朝着他跪下。
謝徽雪想說自己是人,但他也知道自己确實和他們不一樣。
那些人求着他走出去,他們說如今妖魔當道,為禍人間,很多人需要救。
謝徽雪那時沒有想過為什麼要他救,為什麼都要他救?他認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樣的,他不會老,也不會死,他有控制天地山河的力量,或許他生來就要守護這一切。
他一直在救人,所有人都叫他神尊,他沒了名字,也沒有過人問過他的名字。
後來尹朝的皇帝給他取名徽澤,意為:徽明蘊德,厚澤萬世。
萬世太長了,他在叫“徽澤”這個名字的第三年,便因鎮壓妖魔和陰火耗盡神力,徹底陷入了沉睡。
等他蘇醒已經是千年之後了,這一次他在鎮壓赤炎山的時候看見在裡面掙紮爬出的小龍。
奚川和他們都不一樣。
在沒有遇到人類前謝徽雪都是獨自遊走,他醒醒睡睡,不知年月,不知春秋;或許是他萬年以來睡得太久,活得也太過自在,後來的日子裡才會那麼痛。
神壇之上,世人仰望他,尊敬他。可神殿對他來說是一座巨大的牢籠,從那以後他就背負了救世的責任,他必須去救,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神,救世對他來說是理所當然,更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那件事并不簡單,謝徽雪從那以後沒有過一刻安眠,即使睡着了他依舊能聽到腦海中人們的哀求、苦難……他的神魂至此損耗消磨,日日年年。
世人或許以為神是萬能的,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一切,救世就像呼吸一樣簡單。即使他痛也不會有人關心,即使流淚了也不會有人看到……或許他們隔了太多光環去看他,本就看不清他,不相信他會痛,更不相信他會流淚。
或許……知道了也不會去關心吧。
因為他是神,神隻需要救世就好了。
沒有人在乎他想做什麼,他要去做的事情是世人要求他做的事,但真正想做什麼呢?謝徽雪也不太清楚,他不想一生隻困于神殿之中救世,但這件事隻有他能做,他有神力去做就沒辦法看着世人因此而死。
他能護,便護了。
世人向他傾苦訴怨,然而謝徽雪的苦卻無人可說,無處可怨。他是天生神身,救世是職責所在,他有這份能力就不能逃避,謝徽雪也一直選擇承擔身為神的職責。他摒棄自己的一切感情,把自己活成一尊護世救人的神像。
然而謝徽雪不是神像,他有血肉,更有思想,怎麼能沒有情感,沒有哀樂?
謝徽雪是不喜歡孤獨的,他獨自遊走太久了。那時候天地寂靜,無數漆黑的夜裡,無數睡醒後掀起身上的落葉,他都會想群星璀璨,落葉堆積,可是為什麼他沒有同類?
終于等到世間有人類了,謝徽雪和他們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