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鴻哼了一句好,便閉上眼靜養了,鄭南槐看了眼屋内在一旁守護的唐劍門弟子,三步并兩步地出了屋子,迎面看見江宴二人正站在院前,像是在等他似的。
“擢衡尊師,你此番去重蝶谷,可有遇着什麼怪事?”
江宴問他。
難不成這清運尊師也知道重蝶谷裡的木棺和玉珠?鄭南槐皺眉思索了會兒,才有些疑惑地回答:
“隻是一隻修為頗高的厲鬼罷了,并無什麼怪事。”
站在江宴身側的那位修士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略有些驚到鄭南槐,他知道醫毒雙絕江宴與其道侶形影不離,也明白那位道侶雖然在修界無甚響亮名聲,修為卻是可令邬山城掌門都為之忌憚的高深莫測,但對方應當隻修習誅妖一道,不可能會看出他有意欺瞞才對。
江宴盯着他看,“如果是這樣便再好不過,但如若你遇見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們,畢竟回清平霁這麼多年來相互扶持,早就情誼深厚了。”
“這是自然,那我就先在這裡謝過尊師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趕忙又添了一句:“在下此刻還有事,就先告退。”
不等江宴說話,鄭南槐就急匆匆避開這兩人,一口氣沖出了門堂,連給堂主留個口信也沒有。
清運尊師自然不會有什麼心思,但鄭南槐始終不想把事情告訴其他人,他身上那顆玉珠定然來頭不小,貿貿然洩露消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剛才江宴道侶的那一眼定是察覺到不對,要是他再在那兒呆下去可能就要被逼着說出事情經過來。
他站在門堂外的小巷深吸了幾口氣,讓有所驚擾的心緒重新恢複平靜,這才越過巷尾的高牆,直往城郊方向飛去。
等他站在老伯家的院子前時,已是月上槐樹梢,村中戶戶人家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鄭南槐望着茅草屋窗後那點搖晃的燭火,心中莫名有些觸動,推開竹門走進院内,整理好表情打算告訴那老伯重蝶谷内邪祟已除,從今往後村裡人不必再擔驚受怕。
才剛把手伸到門扉上,他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顧不得禮數,忙推開門,那老伯正抓着個銅盆往裡頭吐血,此刻下半張臉連帶胡子上都沾滿血滴,看起來凄慘得很。
“老伯!你沒事吧?”鄭南槐心下一緊,立刻過去給人順氣,手忙腳亂之下摸出顆尋常弟子用來充作口糧的蘊靈丹,遞到老伯眼前。
“這是蘊靈丹,你們吃了就能延年益壽的!”
老伯本來見他忽然出現還吓了一跳,急匆匆地用濕巾擦掉了臉上的血污,這下看到鄭南槐手心裡的那顆褐色丹藥,反倒愣在原地。
鄭南槐先急了:“老伯你快拿去吃了啊,這真的是對身體有好處的丹藥,你相信我!”
他手心一沉,老伯按着他的手,很是無奈地解釋道:“我相信你,但是……我已經這把年紀了,這東西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處了……你還是留着自己吃吧。”
“不會的!蘊靈丹對凡人的功效堪比千年靈芝和人參,絕對大有裨益,我一時和你說不清楚,總之這對你的身體絕對是很有用的!”
鄭南槐不依不饒,撥開老伯的手後依然把手掌伸在人面前,頗有你自己不肯吃我就硬給你灌下去的态度,老伯看他一眼,對上那雙透亮眼睛後頓了頓,還是自己拿過蘊靈丹吞了下去。
但就如老伯所說的那樣,若是一個稍有些本事的醫修站在這兒便能發現,他那慘白的臉色絲毫沒有任何好轉,體态虛弱得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好在鄭南槐隻是個劍修,并不懂這些東西,隻知道老伯吃了蘊靈丹就會好受很多,這才勉強放下心扶着人坐到床上。
“老伯,重蝶谷裡的鬼已經被誅殺幹淨了,以後村裡人就能去那邊砍柴了。”
老伯嗯了一聲,鄭南槐繼續道:“我也該走了,這次在您這裡落腳,真是多有叨擾。”
說到這裡,鄭南槐心中有些不舍,他這麼多年來除了門派裡的掌門長老以外再沒與其他人來往,倒像是片随風擺蕩的葉子,沒有能讓他靜下心來的地方和人。
這位老伯,竟成了他頭一個想要依賴的人,自己想來都覺得奇妙。但修士生命漫長,還是趁着現在還未深交就抽離出來,省得眼睜睜送這親人離世,去遭受那錐骨之痛。
“哪裡的話,能得仙君垂愛,是我的福分。”
老伯輕輕念了一句,鄭南槐雖有些膈應他這語氣,但也沒再折騰,細細服侍人睡下,等老伯呼吸逐漸輕緩均勻才吹滅燭火,走到院中那棵槐樹下伸手摸了摸那樹皮,指尖的靈力滲入樹幹内。
這樣的話,老伯百年之後,他也能憑着這棵樹認出這裡,算是結個小小的因緣。
他召出破幽,啟程回平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