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隻是一介散修,人微言輕,尊師願接納拙見,在下感激不盡,今日蒙貴派相救,大恩不言謝,來日定報答二位。”
報答二字,惹得白獻涿神情掙紮,終還是一句話沒說,隻直直看着唐烨。
他說完,站在原地頓了片刻,還是繞過白獻涿走出了靜思塢。
白獻涿把伸出的手縮了回去,扭頭去看鄭南槐。
那娃娃木楞地站在原地,慢慢對上白獻涿的視線,眼裡還都是迷茫,白獻涿在心裡歎了口氣,伸手去拽他袖子:“走吧,我們先出去找柳銜文他們。”
柳銜文兩人不想強行破壞白獻涿這珍貴的定海錐,隻得一直站在結界内等着人出來,好在那些躺了一地的官員仆役都是未修行的人,受許客丞畫局的影響頗深,否則要是讓這些人見到唐劍門兩名修士站在一個小圈子裡不敢出來,又是一番煩心事。
出了偏殿就看到柳銜文翹首以盼的模樣,白獻涿被氣得笑了笑,“這定海錐我多得是,沒必要這般小心呵護。”
工具就是為了人而服務的,沒道理讓人反過來精心伺候這麼個死物,這個道理白獻涿很是贊同,況且這天底下到了他眼前能惹起他幾分憐惜的奇功匠巧,大概也沒有幾件。
但柳銜文畢竟是好意,他也沒說什麼,一揚手那深入地中的定海錐便被這麼輕輕巧巧地起出來,他随手就把這玩意兒丢到了柳銜文懷裡。
“好歹是個識貨的,送你了。”
這一舉動讓柳銜文受寵若驚,早聽聞這奇鹿尊師極難相處,這一路過來似乎也并非如傳聞所言,真就應了他師尊的教誨,以心去看人好過道聽途說。
鄭南槐望了望周圍那些尚處于昏迷中的人們,走過去扛起一個穿着殷紅色官服的文官,把人扛進殿中椅子上,這麼一場鬧劇,收尾時定然麻煩得要命。
他拍拍衣擺,垂眼瞥見一旁桌上擺着的扇子擺飾,扇面上畫了一副白鹭雙飛圖,和當時困住他的錦畫有幾分相似。
但當時那副錦畫上的白鹭是形單影隻的。
他恍惚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自己還在受畫局的影響,心中暗自小小吃驚。
畫局攻心,此言不虛,但就許客丞的本事來看,絕對沒有這樣的威力能讓他難以完全擺脫畫局。
這術法在典籍裡的記載極為簡明扼要,“攻心幻術,切勿莽撞自行破局”——僅此而已,至于畫局中幻境根源源自于入畫者還是施術之人,并無注明。
也許是這畫局之術太過下等,稍有個百來年的修士就能自行破局,所以并無人關心這三腳貓術法的運轉道理,這倒也稀疏平常,就直說那普通人如臨大敵的迷魂香,在修士眼中撐死不過是凝神靜氣的下等香而已。
他深吸口氣,走出殿門,想找柳銜文商量一下如何妥善處理許客丞。
但當他看見柳銜文時,白獻涿已經走過來道:“我已經和那小子說過了,他知道該怎麼做。”
這下好了,他又沒事可幹了,鄭南槐點點頭,就要繼續去扛人,好在白獻涿動了嘴:“你别扛了,唐劍門的弟子早就守在府外了,這裡的事,我們就别管了。”
“那我該做什麼?”
白獻涿嘴抽了一下,“你就不能自己先找個地兒運轉運轉?剛又是畫局又是劈裡啪啦一通喊打喊殺的,你就不怕靈氣紊亂?”
這次輪到鄭南槐白他一眼了,白獻涿自己也理虧,啞口無言片刻才不甘不願地道:“你要真想找事做,那我們現在就去重蝶谷!”
城主府突發這等變故,柳銜文自然是有一堆事情要忙,自然沒空陪着他們去重蝶谷,隻好把馬疏仁挂了足足三個乾坤袋送到這兩人身邊,語重心長道了句“徒弟保重”就又被諸多事務卷走了。
馬疏仁這十來歲的少年,猛地被師尊推着和兩位修界聞名的大修士一塊行動,整個人都有些拘謹,站在破幽上一句話不敢說,隻盯着腳下破幽劍身上的花紋玩。
到底是個體面門派,鄭南槐放慢破幽速度,“你别緊張,我和白獻涿都很厲害。”
馬疏仁嗯了一聲,還是盯着花紋看,鄭南槐實在有些沒心情,就也沒再強求。
不多時他們便能望見腳下重蝶谷郁郁蔥蔥的林子,鄭南槐隻喊了句“準備”便直接收起破幽,他和白獻涿經驗老道,輕飄飄地借着氣流下落,馬疏仁束手無策,連手腳都僵硬着,整個人直往下落,被白獻涿一手揪住後衣領,這才晃晃悠悠地懸在林梢上。
鄭南槐往下看了一眼,林中已經被唐劍門派人架起紅線辟邪,線上也挂着明黃色的符紙,那些樹藤應該不會再出現,才對白獻涿一點頭,落在了林間地上。
他稍微查探了一下,對着頭頂上喊了句,白獻涿便帶着馬疏仁落了下來。
“掌門和唐劍門商議過,并沒有把重蝶谷的事情傳出去,但唐劍門修的是誅妖一道,平霁門近幾年又人手短缺,隻能先在谷内拉起辟邪紅線。”
鄭南槐伸出手虛碰了身旁一根紅線,“待會走路時盡量小心些,不要損壞了紅線,這東西修補起來有些累人。”
鄭南槐有心掐在距離那九龍木棺幾步遠的地方落劍,三人走沒多久就能看見前方地面凹陷下去,形成一個巨大的深坑,踩到那坑頂邊緣往下看,那華貴的金絲楠木棺便敞着棺蓋停在坑底。
到底是事出突然又不敢輕舉妄動,棺蓋都還是當時他和唐烨掀開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