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一個地方布下幻術,必須要有能承載陣法的小物件,之前來去匆匆,沒工夫管這件事,這回過來,理應把這地方細細捋一遍才妥當。
白獻涿見多識廣,徐若涯這次讓他過來也是存了個瞎貓碰着死耗子的念想——若是這死在洞底的道友身上有些什麼标志是白獻涿所眼熟的,也算是抓住這一團亂緒裡的破局點了。
這見過修界許多事的奇鹿長老把照明符紙換到馬疏仁手上,蹲下去撥弄那骸骨的衣服,眉頭皺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扭頭想去叫鄭南槐卻撲了個空。
“鄭南槐,下來!”
他這一嗓門出了口,在地洞裡泛起幾聲回響,馬疏仁就見擢衡尊師從洞頂落下,腳尖靈巧地牽着身子穩穩落地,手裡似乎還攥着什麼東西。
“這是唐劍門那叛出門派的大弟子,戴憐章。”
鄭南槐先是疑惑了一下,才想起這個人來:“那個傳聞與鬼界厲鬼私通的戴憐章?”
“人是八、九不離十,那件事倒是不一定。”白獻涿笑了一聲,挑開骸骨最外幾層衣服,露出裡面一件繡着蒼龍暗紋的内襯,“這暗紋,可是唐劍門高階弟子才能有的。”
他把衣服整理好,擡手指了指頭骨的眼窩,隻見眼窩正中央被某種法器打穿,留下一個梅花輪廓的洞來。
“戴憐章當年不知怎的得罪了當年還未成為皇室棄子的皇甫豐七,被那王爺養的修士追殺,這一處就是血濺梅花段恒越的手筆。”
白獻涿看起來還挺樂呵,時不時撥弄幾下戴憐章身上那吃了幾十年灰的衣服,“段恒越那梅花烙,估計也就用過這麼一次,還真是可惜。”
好歹是個生前名聲也曾顯赫過的,鄭南槐拿劍背碰了碰白獻涿示意他收斂些,既然是曾拜在唐劍門門下的修士,就得把這屍首給人送回到唐劍門處理一番,白獻涿從袖子摸索半天才找出個空的乾坤袋來,将這塵封許多年的骸骨收了起來。
鄭南槐垂眼看着白獻涿做完這一番,“我之前不是與你說,這裡設置了幻術麼?我找到承載陣法的東西了。”
“讓我看看。”
白獻涿低頭把乾坤袋收好,甫一擡頭就看見鄭南槐伸過來的手心裡躺着一支翠玉簪子,通身半點修飾也無,隻簡簡單單被雕成一枝翠竹。
他當即笑了一聲,“戴憐章的幻術何時如此精湛了?”
用以承載陣法的物件需得能承受住陣法所蘊含的靈氣術式,一般修士多會選擇一些小法器來承擔這一角色,當然如果非要拿普通東西來自然也可以,但就白獻涿所見所聞,毫無靈氣的物件基本都在修士剛把陣法注入其中的時候就被撐炸。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若是修士本人對于幻術一道極為精湛巧絕,便可不用再顧忌這尋常人才要考慮的要領,所見所察,萬物皆可用來承載陣法。
這翠竹簪子,鐵定是那大街上随便哪個首飾攤上都能買到的下等玉料,更别提是否有靈氣這樣的事了,他倒是沒聽說過,戴憐章對于幻術的造詣這般讓人驚訝。
鄭南槐看他一眼,把那簪子收好,凝神感知了會兒周圍,“這裡什麼也沒有了。”
這一趟來得倒是幹淨利落,以至于白獻涿都有些不太放得下心,站在棺材旁邊走不動道。
“這棺材還要在這裡放着?也不怕被人發現端倪。”
“你與你那師尊送個信,再好好考慮考慮怎麼處理這棺材。”白獻涿拍拍馬疏仁。
“我去那樹底下走一圈。”鄭南槐朝着白獻涿說了一句,轉身朝那巨樹走去,三兩下躍出這巨坑。
之前死在這裡的人都已經被鬼氣浸淫得成了怨靈,又被那被他一劍挑得魂飛魄散的厲鬼吞噬,倒也已經不再需要他做淨鬼,但那些唐劍門弟子不久前才慘死于此,以防萬一,他還是做一場淨鬼好些。
伏鬼一道,不止要修習誅殺邪祟之術,也要懂些淨鬼路子,天下能做淨鬼法事的隻有慈懷寺,每樁每件都要等着慈懷寺的師父來,恐怕人界早就動亂不堪了。
鄭南槐很不擅長淨鬼,每次不得已來做這件事時都要胸中陰郁上半天,但白獻涿一個半路出家的伏鬼修士,根本不懂如何淨鬼,是以眼下也隻有他能來做這事了。
他祭出破幽,指腹蹭過破幽劍刃,心中默念淨鬼咒,盡力調整體内靈力運轉,以慈悲柔和之心告慰此地怨氣。淨鬼若是心神不定,必要遭怨氣反噬,實在是件苦差。
鄭南槐隻覺得心頭似有幾團勢力在争鬥不休,他調整得心力交瘁,才堪堪把那就快造反的靈氣安撫下來。
再睜開眼,那巨樹倒也依舊是那副模樣,鄭南槐卻已面色慘白,心口處還時不時傳來陣陣刺痛。
這狀況委實異常,以往他雖然淨鬼吃力,但也隻會覺得心緒低落精神不佳,哪有像今天這樣虛弱不堪,鄭南槐心下感到不妙,正要扯着嗓子把白獻涿喊過來,剛張嘴,就嘔出一口淋漓鮮血來。
嘔出血後他體内靈氣非但沒有稍加安分,反倒變本加厲地四處亂竄起來。
再這麼下去,他怕是要走火入魔。
他撐着最後一口氣,“白……白獻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