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卻是徒勞無功,隻覺得那個人将自己抱得更緊了些,手上的破幽也被收回他靈識裡。
能壓制破幽劍意殺性的人,原來不隻他一個人啊。
他不由自主地放松精神,跌入沉沉的昏眠中。
如果他尚能維持清醒,便會見到被修界風雲錄稱為是天道憐世的一景——
隻見穹頂之下空中一名僧人神情悲憫,口中默念清心佛咒,周身蕩出一層層的柔和金光,将唐鴻眉宇間黑氣滌蕩得一幹二淨。
天地間竟隻聞得見隐隐的梵音,空氣中泛着淺淺檀香,讓人不禁心平氣和下來,唐鴻表情忽然頓住,原本圓睜着的眼睛慢慢放松下來,隻一瞬便垂下眼簾落了下來,那僧人伸手隔着虛空一擡,竟把他憑空托住,然後慢慢放在了地上。
那頭陸吾也被僧人的佛咒安撫下來,獠牙微收,此刻正見一道氣勢如虹的劍芒刺來,當胸刺穿了那隻靈力陸吾的身體,此後依舊勢如破竹,直接擊碎了底下四方籠的法陣,竟如此幹脆一劍破了此局!
隻見剛才那劍芒的本體靈劍破風而來,一個身着玄色勁裝的年輕劍修踏于劍上,身後還站了個一身墨綠的醫修。
白獻涿終于在百曉生協助下把外圍百姓安撫好,正氣喘籲籲地趕回這裡,就看見當今修界鼎峰劍修賀行章正帶着醫毒雙絕前來救場,就知道今日這事全是能放心了。
果然,就見江宴俯視着底下門堂,高聲道:
“如今邬山城已是這樣作風了,倒是讓在下大開眼界!”
話音剛落,唐劍門門堂大門便被人從裡邊打開,走出一衆身着金黃色套服的修士,為首那人身旁一個弟子長得倒是俊秀和善,隻聽他拱手仰頭朝着江宴朗聲道:
“清運尊師!”
他前面那個中年男子饒是滿臉不樂意,依舊還是向賀江兩人行了禮,表面恭敬地道了聲有失遠迎。
修界中傑出醫修說話的分量可見一斑,尤其是清運本身還有鎮壓鬼将這一大功勞居身,更是誰人都得給三分薄面。
江宴似乎是做了個極為嘲諷的淺笑,身子一晃就想要獨自躍下神劍踏邪,結果卻被其道侶賀行章伸手攬住腰,摟在懷中安安穩穩落到了地上。
江宴晃晃悠悠地走過來,直走向那最開始和他打招呼的邬山城弟子,半分眼神也不給那中年男子。
“仲秋,你怎麼也糊塗了?”
簡仲秋看他一眼,歎了口不輕不重的氣。
白獻涿登時想笑出聲來,看來邬山城内正常的弟子也不少。
“而且啊你們這個四方籠也太簡陋了點,難道轉鏡長老忘了和你們說做事絕不能糊弄了事馬虎過關嗎?”
中年男子被江宴這句話氣得臉紅脖子粗,這醫修口出狂言,但對方身側那劍修的修為卻不容他給這小雜毛醫修一點教訓,這次隻能打碎了牙往裡吞,有苦說不出。
“我和我道侶今日偶然路過此地,老遠就看見邬山城的陸吾紋樣張牙舞爪的,還想着說這裡也不是邬州境内,怎麼還驚動了貴派出手,定是出了什麼大邪祟,連忙趕過來看能否幫得上忙……”
“結果行章告訴我此地一無任何鬼氣,二無星點妖邪,這就奇怪了,那貴派為何要在遙州唐劍門管轄境内布下四方籠這番興師動衆呢?”
江宴繪聲繪色地描述着,此刻停了半晌,扭頭去看那中年男子:“還請這位長老為在下好好解開一腔迷惑呢?”
“呵!我們邬山城收到消息,唐劍門門堂窩藏殺人的怨鬼,不知是何居心,為了以防萬一我們便親自前來鏟除那怨鬼。但要是唐劍門内一些弟子暗自偷放走怨鬼,豈不是放虎歸山?為杜絕這種事情發生,我就布下了四方籠。”
“結果尊師您與您道侶竟不分青紅皂白就強行破了我的陣法,我遭到反噬修為有損不打緊,放跑了怨鬼就是造了大孽,也不知您二位是怎麼想的?”
眼見這人倒打一耙,白獻涿愣是生生忍住怒氣,安靜等着江宴回答。
江宴卻轉回去問簡仲秋:“仲秋,你們在門堂裡有發現什麼嗎?”
“什麼也沒有。”
“那不就得了!”江宴皺眉看向男子,眉眼裡滿是不解,“既然你們這一通下來什麼也沒發現,不就證明這都是你們多心了嗎?這裡哪有什麼怨鬼,更不必設置什麼四方籠……還是說,長老以為,邬山城的弟子,竟連一隻小小怨鬼都抓不出來?”
那人臉色難看起來。
“不管怎麼樣,邬山城并無資格底氣對唐劍門門堂布下四方籠這種法陣,更何況你們所謂的理由還是子虛烏有的東西,此事我會記在心上,日後定會與貴派好好理論一番,若是無事,諸位請便,不送了。”
江宴沉下聲,那張氣質溫和的美人面鮮少露出眼下這肅然之色,竟也讓人生不出反對的心思來,再添上簡仲秋出聲附和了幾句,邬山城這群人竟還真就灰溜溜走了。
白獻涿忙沖到鄭南槐身旁,自己把了脈,心中驚懼更甚,立刻擡頭看向那個抱住鄭南槐的人。
“燕北堂,你還要這樣對他到什麼時候?他已經走火入魔多少次了你知道嗎?!”
那名為燕北堂的男子眼中慚愧疼惜之意不似作假,卻還是開口道:
“我知道,但他絕對不能想起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