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鈴铛落在了他手心。
他驚喜萬分,正打算感謝酒客時就聽到寺内的僧人向他打招呼,他應了一聲,再扭頭看時那酒客卻消失不見了。
等他回到酒家那兒時才聽店家安慰他說那酒客和一同進入荒漠的幾個人都死在了大漠裡,他的鈴铛要不回來了,才反應過來那是酒客的亡魂特意回來履行諾言送他鈴铛的。
那鈴铛其實一點也不貴重,還被大漠的風沙刮得傷痕累累,甚至連上面那根繩子也髒兮兮的,可他卻認為這就是舉世無雙的寶貝,他記得他想要這個東西很久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得不到一個屬于他自己的。
鄭南槐在痛苦和回憶的混沌裡恍惚聽到了破門而入的聲音,勉強撐起身轉過頭,果然見到賀行章和江宴等人從屋外闖入,顧不得眼下自己神智瀕臨崩潰,召出破幽孤注一擲般地凝聚起自己的力氣又多樹立起一道帶着劍氣的屏障。
他自己的東西為什麼他知道得最少?憑什麼讓他的過去是一片空白?!鄭南槐死死地握住破幽,再次擡眼看向江宴他們時眼裡甚至沁出點恨意。
誰也不能阻擋他的步伐。
燕北堂站在賀行章身側,觸及鄭南槐的眼神時心中猛地一震。
“完了,又來。”江宴無奈地說了一句。
他不是很想客房被劍修打架波及成一片狼藉。
賀行章固然能強行沖破鄭南槐的屏障,但屏障破碎的同時會對鄭南槐造成反噬,其實如果是正常情況下這反噬對于鄭南槐來說等同于沒有,但現下眼看這人已經開始失去理智,他實在不想去試探這反噬會不會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想了想,避開鄭南槐的視線遞了一道傳訊符出去。
“我叫了我師兄搬救兵,再拖一會兒,盡量不要引起他的心魔。”江宴低聲道。
說罷,江宴便主動開口:“小南,你之前不是問我你當年重傷那件事的具體情況嗎?我現在告訴你。”
鄭南槐擡眼看向他,未等江宴心中一松,他便重新收回視線,不再看他,反倒是又緊了緊手上的破幽。
“真完蛋,現在誰也不信。”江宴撇撇嘴,再接再厲地開口:
“當年西域落雁坡,你和你師尊一同誅殺鬼将嘗幽的一抹神魂,不知為何你二人竟不敵那鬼将神魂,你師尊為保住你的性命就拼死和那鬼将同歸于盡,臨死前将修為盡數渡給了你,連着長老之位也傳給你。”
燕北堂心中焦急,卻又不能太過明顯,就在衣物掩蓋下伸手狠狠擰了把江宴的手臂。
豈料這看起來被嬌生慣養一輩子的清運尊師面色不改,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徑自說了下去:
“你師尊雖拿命救了你,但你身上的傷依然十分嚴重,我連夜趕路到落雁谷時你已是命懸一線,人魂有逸散出軀殼的趨向,為将你人魂穩住,我不得已給你服下了忘情丹,讓你忘卻往事,人魂才能恢複澄淨回到身體裡。”
他說得很自然,就連燕北堂都沒有反應過來,還打算接着擰胳膊時被賀行章按了回去,這才後知後覺江宴為他圓了過去。
鄭南槐顯然聽了進去,神色也變得有些茫然。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有人念動梵語佛誡的聲音,江宴心中有了定數,拉着兩人讓出個口子,宋唐雲果真帶着一位氣質柔和的僧人走進來,那僧人燕北堂覺得有些眼熟,原來竟和上次在平章城唐劍門門堂外那位高人是同一人。
鄭南槐本就是強弩之末,又聽江宴說出了些許過往,情緒已逐漸穩定,如今再加上佛修念動咒語協助,竟是直接脫力,重新躺倒在地上,破幽也化作亮光消失,那兩道屏障自然也自動消散了。
江宴忙上前将人重新抱回床上,看着那雙辛苦支撐着的眼睛,他扭頭看了眼燕北堂,眼裡帶了些譴責。
“小南,再等等。”
鄭南槐要的不是這句話,可他卻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去反抗,他已吐了太多的血,又屢屢不顧體内暴動的靈氣施展陣法和召喚兇性極大的破幽,眼□□内的靈氣早就把渾身經脈沖得崩裂,兀自逸散了出去。
為什麼他隻是想要知道自己本應了解的東西,卻要變成這副悲慘的境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