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比合都艾依還要高出一個頭的合都靈信不記得這些,那段掙紮的日子自然也不足為外人道,隻是合都艾依聽着父親對那段日子的回憶時難免想起罷了。
在那之後駱金門暗地裡幾乎将邬州翻了過來,竟然發現從很久以前邬州就常有女子失蹤,一時間許多人家都不敢讓自家女眷獨自出門,不過後來忽然就不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像是被人中途摁停了惡行似的。
那些失蹤的女子卻再也沒有回來過,駱金門按照那些女子家人的說法去了她們最後出現的地方探查,并沒能從中發現什麼規律。那幕後黑手好似将整個邬州地界都當作無人之境,不管是邬州偏遠的村落,還是靠近邬山城的繁華城池,隻要存在可趁之機,那時的女子就有被擄走的危險。
這還是駱金門花了差不多十來年追查出的一切。
合都艾依也曾想過,自己是不是象征着兇手将目标從凡人女子轉向修界女修的代表呢?
這想法讓她毛骨悚然,可惜她暗中試探過多次都未能找到其他也遭受荼毒的女修,不知是因此等奇恥大辱不敢宣之于口,還是……在無人發現的時候那些被迫害的女子皆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她想到也許該從散修那邊下手,但散修本就行蹤不定數量繁多,她找得都快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多疑,其實她的事就隻是撞上一個大成修士突生惡念這樣的倒黴。
就在這時,合都靈信被人擄走的消息傳來,如此相同的情景讓合都艾依驚出一身冷汗險些走火入魔,反應過來最首先就将邬州地界掘地三尺搜查了一番。
但什麼也沒找到,六神無主的她已想不起該去哪裡尋找她的孩子,還是合都明鷹趕來主持了大局,将門人散往九州各地尋找合都靈信。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在遭受煉獄般的折磨,她已經被傷害過一次了,難道老天爺連她的孩子也不放過嗎?
等在外搜尋的門人将合都靈信帶回來時,看着合都靈信被搗毀的大半張臉和血淋淋的眼部,合都艾依隻覺天道隻是個沒有眼睛的混蛋,看不見受苦之人的磨難,縱容行兇做惡之徒的氣焰。
她因此修為大跌,好不容易才穩住了心境,去尋各種方法治療合都靈信,卻屢屢受挫,最後不得不接受她原本健全快樂的孩子變成沉默的殘缺之人。
但正是因為合都靈信這一飛來橫禍,他們想到了多年前同樣與眼睛關聯極深的修界大案——罪業瞳之禍。
罪業瞳一事牽扯九州各地攏共近千名受害之人,其中有毫無修為的凡人、四處流浪的散修,也有一些修界門派世家中的弟子,當年正是邬山城一位長老的愛徒慘遭挖眼虐殺引起修界軒然大波,這才發現此等惡行早已暗中行進了許多次。
但合都靈信被害之時罪業瞳之禍已告破近二十多年,難道說當時所判定的結局并非真相?那這是幕後黑手心思巧妙逃脫了制裁,還是那是修界經查此案的人手中出了同夥?
此事非同小可,合都艾依他們不敢直接去找邬山城禀告這一推測,隻得自行暗地重新調查罪業瞳之禍。
“這些年我們四處暗訪有無疑似因懷有罪業瞳而被挖眼的修士凡人,可惜并沒有多少收獲,不知道是我們力有不逮,還是……”
合都艾依沒有說完,在場的人卻都猜到了她的後半句話是什麼——
還是那些被挖走眼睛的人根本沒能活着出現在日光底下。
徐若涯的眉頭從秘境出來後便從未舒展過,眼下聽完合都艾依的話,隻覺疲憊不堪,罪業瞳一案當年邬山城并未讓其他宗門過多插手,第一位引起重視的受害者出自邬山城,其便以此為憑據自行攬去了調查此事的任務,從災禍初發到案件偵破,除了邬山城核心的那些修士,誰能清楚呢。
“當年邬山城說此事乃是喋血宮餘孽杜芹芝所為,還組織了一堆人追殺杜芹芝,但最後卻差點全軍覆沒。”白獻涿臉色有點難看。
“這該不會是邬山城自己自導自演的吧?”
徐若涯搖了搖頭,“追殺未果這件事倒未必,那時追殺隊伍中也有我們門下的長老,你也記得他們當時回來身上中了頗為詭谲棘手的蠱毒,以我對邬山城的了解,他們似乎無法供養出如此能耐的蠱師。”
“我也是這個猜測,”合都艾依颔首,“可惜我到如今都不知道那些人挖取罪業瞳到底是為了什麼,若是能知道目的,想來要推出下手的人多少也有些頭緒。”
“找個時間去慈懷寺請閱仙祖手劄,看其中是否有對罪業瞳的記載……如若不然,隻能去一趟鬼界了。”
徐若涯的話令幾人臉色發白,人鬼兩界雖有通牒可做來往憑證,但以活人之軀入鬼界損耗生氣,還有可能讓命格沾染鬼氣導緻往後輪回受阻,若非走投無路,不會有人活不耐煩了去鬼界。
……
連綿數日的大雨總算有了頹勢,燕北堂從石上站起身,伸手去将躺在一旁的鄭南槐扶到背上,剛踏出山洞幾步他忽地聽到有人靠近此地的腳步聲,忙尋了個灌木叢隐匿身形。
不多時,兩個身着銅山苑套服的修士便走到了山洞前,略張望了下四周,其中一個稍高些的修士埋怨道:
“這追殺令未免也太催命似的,還下着雨也不讓歇着,真不知道這‘鄭南槐’是哪裡忽然冒出來的厲鬼。”
另一個人用法術在山洞内點了堆火,理着自己衣物搭話:“你沒看到追殺令上清清楚楚寫的?他是平霁門的擢衡長老,被自己師尊一劍捅了個對穿直接原地化作厲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