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皆是一愣。

“那，那她……怪不得有好些人和我們一樣想探究她這個人。”程慈從屋上翻下，衣領内爬出子母蝶的母蟲來，那蟲子趴在領子上，腦袋一動一動的。

原來今日程慈的蟲子出去打探消息，多關注了些丁竹芸這個名字，這不聽不知道，一探吓一跳，銅山苑内的多數弟子甚至長老也都奇怪這毫無根基的女子如何忽地就入了内門，還進了掌門院内——

按銅山苑的人自己來說，銅山苑掌門對于近身人物都格外注意，饒是門内長老求見也得走過好幾道查探，更妄提進入掌門院内做事之人的選拔。

以往掌門院内的差事多由掌門手下擔任，丁竹芸還是頭一個從弟子中選去幹活的，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這樣。

“以你來看，這丁竹芸是個什麼樣的人？”宋唐雲問單秋婷。

“若單憑我今日的所見所聞，她應當就是個普通的少女，雖然身有殘缺，但待人頗為熱誠可親，并不像什麼心懷不軌的人。”

單秋婷答道，心中想着其實應該說丁竹芸就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孩子，甚至比她手底下的那些徒弟還要更單純樸實幾分。

“既如此，丁竹芸本人有可能确實沒什麼問題，不過她如何能進入掌門院裡做事，還是個謎題。”宋唐雲下了定論，旌旸也表示贊同：“既然長老說她沒什麼問題，我也覺得關鍵可能是在與她相關的人身上。”

單秋婷點頭，“我這幾日都會去谷中教丁竹芸識字，下次旌旸同我一道去好了，你們畢竟年歲差不了多少，交流起來說不定能打探到不一樣的東西。”

“是，長老。”旌旸連忙點頭。

“我和程慈也會多留意着銅山苑裡的其他事物的，我們懷疑掌門……興許确實是靈傀。”

聞言單秋婷臉色一白，“你們發現了什麼？”

她随即便見到宋唐雲從袖中取出了一枚嵌銀玲珑骰子，期間似乎放了一枚朱紅色的圓形物什，就在這骰子取出來那一瞬間，單秋婷便嗅到一縷似有若無的幽幽香氣。

“這是專門用來鑒别靈傀的六霜七竅骰，是回清閣内一名道友為解靈傀之困而研制出的法器，世間僅此一枚，靈傀仍保有生者吐息，嗅到這股香氣便會暫時擾亂體内的運轉周天，顯露出其屍身特性來，方才我故意将此物放在随身香囊中前去與銅山苑掌門談話，他果然有所反應。”

說到此處，宋唐雲頓了頓才繼續下去：“那竹簾後散發出類似死人血水的腥臭味，不多時那操縱靈傀的幕後之人似乎察覺到什麼，掌門便以身體不适将我請出來了。”

這樣看來，掌門是靈傀這件事幾乎可以确認了，隻是這樣一來牽扯到的人和事都變得棘手起來。

“先前甯州碧汀抓到的那個喋血宮餘孽，似乎也是在十幾年前被處死在邬山城地牢？”

修界集合衆門衆派剿除喋血宮是人鬼兩族第二次燃起戰火前夕發生的事了，當年喋血宮研發出許多慘無人道的秘術用以尋求躲過天譴雷劫的飛升捷徑，鬧得九州各地都生靈塗炭民怨激憤，彼時就已是修界之首的邬山城便集結衆人一舉攻入喋血宮的老巢臨江谒，那一戰堪稱血流漂橹。

為絕後患，喋血宮上下約莫數千人皆被誅殺，喋血宮宮主杜鳴阙一系更是被殺得幹幹淨淨，後來還以極為強悍的封印陣法将喋血宮舊址封存，原以為自那之後修界再也沒有喋血宮秘術的威脅，但就在五百年前，甯州碧汀再次出現喋血宮的請神龛和血鈴陣，後來查出是喋血宮餘孽作祟，即便如此，那人分明已被邬山城押回處刑了，世上不應當再有如靈傀這樣的東西存在才是。

“喋血宮的秘法隻有杜家血脈才能施展，邬山城雖對外宣稱已經處死那人，但我們也并未親眼見到屍首，看來那餘孽未必真的死了。”程慈語氣凝重。

之所以說一旦确認了靈傀一事便棘手許多，指的便是牽扯到邬山城這一樁，邬山城在修界多年來都為衆道魁首，興許底下的确藏着陰私，但其根系已深入修界的每一寸土地，輕易不好探究觸及，原先宋唐雲等人便知道罪業瞳活死人的事必然與邬山城脫不開關系，可罪業瞳一事畢竟本就沒露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們探查起來也不算難以下手，如今又扯出喋血宮的幹系，恐怕……

“我記得喋血宮的那個餘孽似乎是杜鳴阙的私生子？”旌旸問。

旌旸如今年歲尚淺，并沒經曆過多少足以掀起整個修界生出波瀾的事，像他這樣年輕的人對修界風雲錄裡記載的那些大事大多都很好奇。

“不錯，是杜鳴阙與人私通生下的孩子，臨江谒一事時恰巧躲在他爹寝宮底下的秘密地牢逃過一劫，也是命大沒被封印陣誅殺，在喋血宮内生活了一段時間，還真把他爹那些手段學了個七七八八。”宋唐雲回答他。

在碧汀抓住喋血宮餘孽中有回清閣出力，所以那時宋唐雲也有份參與對此人的調查，雖說未能正面對上那餘孽，但一些無傷大雅的情報還是能送到他手上的。

“這人天資極高，又其心不正，若然早已逃出邬山城并潛伏這麼多年，定然有所圖謀。”

幾人都沉默下來，一時真體會到何為茫然，事關靈傀，已不是他們可以順着追查的了，宋唐雲歎了口氣：“我已傳訊給閣主和徐若涯，過幾日應當會有人過來同我們進一步參詳，這幾天大家都小心些，既然靈傀就在這裡，那背後操縱之人必然也藏身于此。”

單秋婷點頭，此刻心中倒比方才在山谷裡要沉重許多。

“對了，宋長老可知那喋血宮餘孽的姓名樣子？”旌旸問道，“我看過許多籍冊，似乎并未對這人過多描述。”

“自然，那時知道此事真相的并不多，邬山城又提議盡早斬草除根便罷，所以并未多做宣揚。”

“那人名喚杜芹芝，頰上有一點紅痣……如今兩側嘴角應當留有撕裂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