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跟着宋唐雲幾人走出屋子,旌旸才注意到丁竹芸不知何時到了屋後處理草藥和沾染了血漬的布帶銅盆,水聲清淩,看她一副平淡而專注的神色,有些讓旌旸忘了他們眼下的處境。
他便走到丁竹芸身旁,幫她打打下手。
尚未達到大成境界的醫修多秉持着與民間大夫相差無幾的習慣用以加深體會,也因着這樣日積月累下來容易使得醫修産生頓悟的概率提升,丁竹芸的醫術尚算稚嫩,又因為身體殘缺能學習的路徑少了許多,故而一直都勤勤懇懇地以這些瑣事訓練着自己。
旌旸偷眼看她安靜垂着的眉眼,心裡一時不知想說些什麼,在這種時候他總會慶幸好在丁姑娘聽不見東西,否則以他着急又嘴碎的性子,估計要拿些颠三倒四的話來填補這種時刻。
将布帶晾到屋舍旁的籬笆上,丁竹芸從他手裡接過銅盆倒扣在一旁,忙完這些才濕着手将亂發抹平,朝旌旸笑了笑。
“這還是我第一次上手處理傷口呢。”
丁竹芸的臉頰都泛着興奮的紅暈,看起來還在回憶方才跟着宋唐雲料理傷患的事。
“第一次?但我看你處理藥草的手法很娴熟。”
“不一樣,”丁竹芸擺手,眼睛亮亮的,“我隻會弄那些,”她豎起一根手指,“我頭一次離開門派,離開那個山谷。”
旌旸心下閃過一絲困惑,他看得出丁竹芸修煉的時間與他相差不算太大,又是需要行走世間的醫修,怎麼會從未離開過銅山苑?
“那你第一次行醫便能跟在宋長老身邊學習,也是很幸運的。”
丁竹芸點點頭,“我會努力的。”
“好在宋長老說程大哥隻是皮外傷,藥理你也在行,想來能幫上很多忙。”
他略頓了頓,“說起來這段日子我好像沒見過其他人去過你那裡,難道你的師尊在閉關麼?”
師尊?丁竹芸先是怔了一下,露出有些苦惱的神色。
“我沒有師尊,我的藥理是自己從書裡學的。”
旌旸睜大了眼,“自學麼?你好厲害!”
看他神色驚異,丁竹芸露出點羞赧的模樣,“我看了很久,才知道了一點。”
随後她松了口氣,“要不是能進入銅山苑,我都學不到這些。”
看出丁竹芸所表達的意思,旌旸略挑了挑眉,“你是什麼時候進入門派的?”
這也許是打探消息的一個好機會,他看了眼正皺眉思索的丁竹芸,不知為何有些心跳加速。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帶入銅山苑了,一直在山谷裡學習藥理。”
“被帶入?你不用經過入門選拔麼?”旌旸追問。
丁竹芸搖搖頭。
按照她的示意,旌旸大緻能拼湊出丁竹芸的過往。
丁竹芸原先是南嶺十八峰群山間一個小村落裡的孤女,父母在她三四時入山打獵遭遇不測,留下她一個小孩跟着老村醫混口飯吃,在十歲那年跟着村醫外出采藥時不慎和村醫走散,無意間遇上個受了傷的男子,一照面就被那人使喚着去找果子和草藥,她一人在山裡也膽戰心驚,有了個大人在多少松了口氣,且對方似乎正在躲避追殺要靠着她來養傷,故而兩人在山裡相互依存着過了十來天,再睜眼就發現自己被送回了村口。
原先丁竹芸以為此事已經了結,但一年後那男子深夜來訪,問她願不願意去大門派裡學醫,她在村裡沒有親人,故而也沒什麼念想,便跟着對方來到了銅山苑。
“這可真是神奇,”旌旸朝丁竹芸笑了笑,“不過那男子說讓你進入門派便進入,難不成是上任銅山苑掌門?”
不知為何,丁竹芸也露出些許困惑,她搖了搖頭:“不,我見過上任掌門,他長得和帶我去銅山苑的人不一樣。”
“但是我也沒怎麼在門派裡見過那個人,他好像也不是長老,但是偶爾他會去山谷裡送書給我。”丁竹芸比劃着看書的手勢,神色也帶着點迷茫。
“許是常年外出的長老吧。”旌旸知道這人十有八九有問題,但未再多問,再問下去顯得有些古怪了,丁姑娘為人率直,倘若那些銅山苑的弟子随口問起今日的事,她估計也會全盤托出,要是這樣引起銅山苑猜疑就不好了。
丁竹芸點點頭,顯然也對這個問題不是特别上心,“長老們打算怎麼辦?”她指指身後寂靜無聲的羅華莊。
旌旸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呢,要等那個人的傷好一些再說,那人是蠱毒的專家,長老特地請了他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