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讓外人聽見自己的話語，鄭南槐便壓低了聲音，目光卻克制不住地看着燕北堂踏上綏世，直到綏世一聲劍鳴朝着山下飛馳而去，鄭南槐才收回目光，随後就對上懷蓮清澈剔透的眸子。

“請吧。”佛子帶着點微不可察的戲谑意味，鄭南槐很是努力才克制住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給他一個白眼。

……

在穆旗嗅到那一縷燒焦氣味時，強撐着的身體終究還是搖晃了一瞬，幸好身旁的弟子及時伸手來扶，否則她此刻已摔倒在地。

“師叔！師叔你沒事吧！？”弟子着急地問着，說話間已帶了些哭腔，“為什麼……為什麼咱們這麼倒黴呀……”

穆旗苦笑了一聲，從她記事起，乘仙宗就一直這麼倒黴，她原本以為經曆過一次那樣慘淡收場的道侶大典，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事能讓她痛苦傷心，但眼下她卻能感覺到自己眼前已被淚水糊了視野，好似遠比以前的任何一刻都要來的絕望和悲恸。

她趁着弟子沒注意拿袖子擦掉了那些眼淚，重新站直了身子：“走吧。”

盡管已做了幾次準備，但在見到段舒甯被天雷轟得焦黑破落的洞府時穆旗還是心下一沉，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往裡走去。

洞府内大部分地方也同樣被雷劫波及全都化作了焦炭黑塵，穆旗一眼就見到那張她從嘉賓樓買回來的玉床尚算完整，段舒甯正躺在玉床上，床邊坐着一個身着墨綠衣袍的男子正在為他施針，想來就是回清閣的莫知凡莫長老。

“段叔叔！”穆旗失聲道，話音未落，人已撲到了床邊。

段舒甯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臉上還有殘餘的焦痕正在不斷地滲出血珠，穆旗顫抖着手指想要擦去那些血痕，卻根本不敢真的觸碰到段舒甯的身體，擔心會對他造成更進一步的傷害。

“穆宗主，段長老他體内經脈已被天雷盡數摧毀，眼下我用針吊着他這一口氣，應當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莫知凡平靜地說道，待他落下最後一針，随後便起身将地方讓給了穆旗。

得此噩耗，穆旗隻覺悲怆無望，她按着玉石床沿看着段舒甯那雙暗淡無神的眼睛，眼淚早已落了滿臉，“段叔叔……怎麼會這樣？你和爹都要丢下我一個人了……”

聽到她的哭聲，段舒甯那雙失焦的眼睛恢複了些許光采，他的臉已被疼痛拉扯着做不出太多神色，開口時聲音已氣若遊絲：“阿旗……我對不住你……”

在這種時候抛下你一個人來面對，我對不住你。

穆旗明白段舒甯的意思，她本想強作無事，但剛想開口便覺得鼻酸，熱淚滾滾而下，無聲傾訴着她的無助。

段舒甯眼角也滲出一滴淚來，但他的神色逐漸猙獰起來：“阿，阿旗，是杜逢……杜逢打開的度朔鬼門！

他，他要搶走騰龍印！”

他的話裡帶着太多一時間讓穆旗無法反應過來的消息，穆旗隻是一愣，就見到段舒甯掙紮着想要做什麼，她才一伸手，段舒甯的身軀便無力地躺了下去。

“段……段叔叔……？”

穆旗不敢相信地碰了碰段舒甯的鼻下，再探不到段舒甯的氣息時隻覺晴天霹靂，随即便覺心口一痛軟倒在地，被守在一遍的弟子牢牢扶住。

她看着段舒甯死不瞑目的猙獰神色，心頭的悲痛逐漸化作滾燙的怨恨，“杜逢……他果真沒死……”

穆旗此刻看不見自己的樣子，否則就會扶着她的弟子一樣有些畏懼于她眼下的表情——

像是接過了段舒甯的神魂一樣，穆旗此刻神色也變得分外猙獰，像是一頭亟待擇人而噬的野獸。

“師，師叔……？”

就在此時，屋外忽地沖進來一個人。

穆旗并未回頭去看，隻是輕輕掙開了弟子的攙扶，緩緩扶住了身前的玉床。

“燕長老……你們抓住了杜逢對吧？”

匆匆趕來的燕北堂在見到段舒甯的屍首時便停下了腳步，在聽到穆旗的聲音時還愣了愣。

他隻猶豫了一瞬，就回答了她：“嗯，是的。”

本能的感覺告訴燕北堂，段舒甯為何會在此時渡劫，必定與杜逢有莫大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