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兩人之前在燕府短暫的那一夜,燕北堂決定将自己原先的屋子整理了出來權當接下來用作休整的地方。
在他忙碌時,鄭南槐則盯着從昏迷中悠悠轉醒的杜逢。
過量失血讓杜逢臉色慘白得駭人,在右眼甫一恢複焦距時見到鄭南槐的那張臉時整個人都抖了抖。
眼下已是第二日清晨,日光投射在鄭南槐臉上,又從他的眼眸中映出微光,平心而論鄭南槐那雙眼睛生得極為漂亮,換做先前杜逢隻會有将這雙眼睛占為己有的想法……但此刻,被這樣一雙光芒熠熠的眼睛冰冷地注視着,杜逢隻感到渾身發涼。
見到杜逢睜眼,鄭南槐眯了眯眼,“你總算醒了。”
杜逢一愣,這才注意到原先勒入自己體内的那些劍光此刻已松開許多,隻隔着一指左右的距離緩緩運轉在他身周,怕是這就是他如今還能睜開眼睛的原因了。
隻稍作動作,杜逢身上的一些傷口就又傳來崩裂的刺痛,鮮血也再度滲出,他隻得維持着醒來的姿勢艱難地望着鄭南槐問道:“你……你還想幹什麼?”
但鄭南槐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仍用那種猶如在看死物一樣的眼神盯了他好一會兒,随後才淡淡開口:
“有人問起,就說你給燕北堂下的是妄生咒。”
杜逢一愣。
他給燕北堂下的分明是促使那鬼仙短時間内力量大增的符箓,鄭南槐為何要讓他說是妄生咒?
杜逢心中不解,卻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招惹鄭南槐不快,隻愣了片刻就點了點頭。
“妄生咒?你……我知道了……”
見此,鄭南槐才擡起頭不再盯着他,視線下意識落在了前方爬滿藤蔓的牆頭。
他也有點驚訝于自己為何要對燕北堂有所隐瞞——昨夜若非木石之心幫助他維持心神,在最後時刻借助鬼仙的誘導用另一種方式獲取了杜逢的記憶,他說不定真會在鬼仙的蠱惑下對杜逢進行攝魂。
攝魂,是鬼界鬼仙獨到的一門術法,能将一個活物的魂魄從軀殼中強行抽離攝取,魂魄中儲藏了生靈的記憶和命格,一旦被貿然抽出身軀,接下來的就隻會是暴斃而亡死狀極為慘烈。
先前嘉賓樓,他就見過附身于燕北堂的鬼仙施展過攝魂,魂魄被撕扯時發出的尖嘯甚至可以刺破他的耳膜。
鄭南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廓。
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用這種手段去殺了一個人。
思及此處,鄭南槐猛地感到周身泛起一陣陣的虛熱,耳畔的心跳也如擂鼓一般敲在腦海中。
“小南?你怎麼了?”
冷熱交加的身軀忽然被一個溫暖的懷抱裹住,微熱的掌心探入兩隻微冷的手指,柔軟冰涼的指腹細細撫過掌紋,略撫平了鄭南槐心底的那一絲不安。
他轉過頭,恰好蹭過燕北堂的唇角。
對上燕北堂的眼睛,鄭南槐心中一顫,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走到了燕府枯竭的池塘邊,再走一步就要跌進坑坑窪窪的池底。
“沒什麼……”鄭南槐搖搖頭,半倚着燕北堂坐在了池邊的一塊圓石上。
雖然說着無事,但他神色間仍帶着化不開的迷茫,燕北堂有些憂慮,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着鄭南槐帶着薄繭的虎口,斟酌着開口:
“是有什麼擔心的事嗎?”
鄭南槐頓了頓,“沒事……我隻覺得有點累。”
“哦……”燕北堂略調整了下姿勢讓他能靠得更舒服些,擡手撫了撫鄭南槐的臉頰,“最近事情的确太多了,不過這兩天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們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
嗅着燕北堂身上淡淡的暖香,鄭南槐在他懷裡點了點頭,發絲撓癢癢似的蹭過燕北堂的下颌。
……
杜逢到底是個棘手的存在,鄭南槐和燕北堂幾經合計後決定喊來白獻涿,看看他那裡有什麼法器可以暫且用來關活人的。
傳訊符發出去不到半日,白獻涿的氣息就已到了燕府附近,身邊還帶了幾個熟人。
趁着夜色,鄭南槐将結界打開了一道口子,讓白獻涿和唐鴻程慈三人順着口子鑽入了燕府。
甫一落地,白獻涿便吐出口濁氣:“可算找着個清淨地兒了。”